是夜,她堆坐在窗前已经整整一天了,思绪飘荡着回到了那段时光,那段暗无天日但又暂存贫瘠的幸福时光。
“这是你弟弟,以后你要照顾好他。”当那孩子被推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也不过才五岁,生活自理尚且为难,就已经被家里逼迫着做各种家务。
她知道父母一直以来都想要个男孩儿,奈何自己出生前母亲已经经历几次流产,自己是母亲能够生下的最后一胎,因为还是想要个亲生的孩子,他们最终还是决定把她生下来,如果不是这样,她的命运应该和前几胎一样,在被父母不知道从哪儿得知是女孩儿后决绝的打掉。
于是命运的鬼手就此开始,她的出生就注定悲剧,全家人的不待见,婴孩儿的啼哭被咒骂声掩埋,母亲不止一次恶狠狠的咒骂她,母亲认为自己的命运至此都是由她造成,她,这个仅仅离开襁褓数月的女孩儿就是一切痛苦的来源,似乎她感知到了一切,于是她在孩童时期就停止了用哭声表达情绪。
没有体会过任何家庭的温暖,她早早的被迫懂事,因为父母出门务农忘记给她准备食物,饥肠辘辘到和邻居家的狗抢食吃,即便这样,待父母到家,她迎接到的却是一顿暴打,因为她的行为丢了这个早已经除了脸面一无所有的家庭的脸。
也是从那天起,父母务农时就会把她带到田里,让她跟着劳作,直到那个所谓弟弟的出现。
那孩子是被人小心翼翼抱到家门口的,父亲只是看了一眼,就回房取钱了,接过孩子后,他和母亲的脸上出现了女孩儿从未见过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在他们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的瞬间消失了。
父母看了看襁褓中的孩子,又看了看满脸油污蹲在门口的女孩儿,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在遗憾,这个男孩儿怎么不是亲生的。
许是气味陌生,又许是男人的臂膀太过用力,襁褓中的婴孩开始啼哭,女人急忙接过,用尽招数却也无尽于是,他们急匆匆的去买了女孩儿从没喝过的奶粉,动作轻柔的为他们的‘孩子’喂下,却还是没能止住这一场声嘶力竭的啼哭。
男人终于心烦,目光刚好落在早已经缩到墙角的女孩儿身上,泄愤的一脚毫不犹豫的踢了出去,女孩儿被揣的滚倒在地,却马上起身,想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走到门外蹲下。
还没等女孩儿蹲稳,男人就跟了过来,女孩儿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发现男人把孩子塞进了她的怀中,“别让他再哭了,不然我就揍你!”
看着手中这个陌生的‘弟弟’,她一脸茫然,但神奇的是,在他们四目相对的瞬间,弟弟的哭声就停止了,他就像是认识女孩儿一般,痴痴的看着女孩儿那脏兮兮的脸笑出了声。
也就是因为这样,女孩儿被父母留在家里照顾弟弟,每天也有了吃食,不过不多,还需要女孩儿自己做熟,尽管这样,女孩儿也已经知足。
在所有人在外面疯玩的时候,她已经在家里承担起了保姆的角色,也就是五岁那年,她逐渐开始承担起全家人的饮食。
村子里的人看不下去的时候会偷偷给女孩儿些吃的,她都是偷偷藏起来,在父母不在的时候才小心翼翼的食用,好多次,那些食物都因为储存不当变质,甚至被老鼠消灭,她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弟弟逐渐长大,也更加黏她,尽管她真的很不喜欢这个自己从小照顾起来的小家伙,或者说她恨这个家里的一切,但又能怎样呢。
终于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村长好说歹说才算让她的父母把她送进了学校,当她穿着破旧的衣衫走进校园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她能短暂地逃离那对夫妻,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在她心底出现了想要离开这里的念头。
学校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无比珍惜,她拼命的汲取知识,利用课余时间去读能够借到的所有书,她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丰盈自己。
时间飞快,尽管在她读小学的这段时间,父母几次想要让她辍学,但每次总算是都没让他们得逞,当然相应的代价就是她要做的家务越来越多,但她也乐此不疲,终于就这样读完了初中。
这个时候弟弟已经读小学,刚好她初中毕业,家里马上迫不及待的要她停止学业,并且父亲已经开始准备为她物色人家,美其名曰要她出嫁,实则是在变卖,价高者得。
那天傍晚,她从地里回来,看到弟弟正蹲在门前等她,当弟弟远远地看到她的时候,就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农具,“姐,今天有户人家来说能给咱家五千块……”
“咱爹肯定高兴坏了吧,准备什么时候把我卖了?”女孩儿没等弟弟说完,就已经猜到了会有这么样的结果,边说着她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止。
弟弟见她一副全然无所谓的嘴脸,一把夺下她手里的杂草,“他们要卖了你!”
女孩儿这才看到弟弟眼中的焦急,这十几年他们也算是相依为命,对这个弟弟她早已没了恨意,“卖就卖呗,早就想卖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他们也是不容易。”
“你跑吧,姐,这是我攒下的一点钱,不多,但总比没有好,他们现在去村头乘凉了,你快走吧!”弟弟说着从口袋中掏出已经泛黄的格子纸放在了她的手心。
她能感觉到那纸上还带着弟弟的温度,她怔怔的看着那打钱,内心瞬间躁动起来,异常强烈。
“姐,你想什么呢!再等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你就走不了了啊!姐……你进屋干什么啊!”
弟弟的声音将她拉回,她深吸了一口气,把钱一把塞回弟弟的手中,头也不回地走进厨房开始做饭,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见她这样弟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不断的跟在女孩儿的身后催促着,直到听到门口的声音,才无奈的闭上嘴。
一家人吃过饭,父母早早睡下,女孩儿抱着所有人的衣服来到院子里开始,轻车熟路的洗过所有的衣服,她轻手轻脚的进到弟弟的房间,自从弟弟来到这个家里她就作为保姆的角色被分配在了和弟弟一张床,在那之前,她是和父母睡在一起。
借着月色,她注视着弟弟的脸,粗糙的手指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缓缓的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下,接着她快速起身,从墙角的位置拿出个小包裹,里面是她早已经准备好的干粮、衣物和钱,拿着这些东西,她头也不回的奔进夜色之中。
跑,离开了那个让她充满噩梦的房子后,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从夜色渐浓到日光乍现再到日头西下,她像是不知疲惫一般,按照曾经在老师那看到的地图里得知的方向,凭借记忆的残存,用尽全力的跑。
终于,在看到那一栋栋只在书本中见到的高楼大厦和那一辆辆疾驰而过的应该叫做轿车的东西时,她意识到自己跑出来了,十几年的泪水在那瞬间喷涌而出,拖着如同灌铅了的双腿她沿着那条柏油马路缓缓挪动,直到倒在路边,被路过的人救起送到警局。
画面停留到这儿,女孩儿猛地张开双眼,她看着外面已经亮起的万家灯火,将手中那紧握着的泛黄格子纸握得更紧了。
在她离开后才在口袋中发现弟弟把那打拼拼凑凑攒起来的零钱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同时她也看到了在那张纸上歪歪扭扭的一行小字:
“跑,快跑,跑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