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2018年6月,我正式进入医院康复科实习。康复科主要接收其他科室转入的生命体征平稳的病人,而我们的工作主要是利用康复治疗学的知识,对患者进行运动、理疗、吞咽等治疗,帮助他们早日重拾生活能力,重返家庭和社会。
迄今为止,实习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我遇到了很多很多病人,他们长什么样子我大都已经忘记了,和他们的相处是否愉快是否让人印象深刻我也早已抛到脑后,我知道有一天我会把他们全都忘记,不管他们曾经带给我多少感动,他们的名字和面容,都会在某一天随风而去。所以我想用简书把和他们相处的日子记录下来,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会翻开自己的文章,细细地读,然后眼泪就那么滑落下来。
正文:我出生在山东南边的一个小村庄,村里没有医院,生病了就在小诊所解决,所以医院,我是很少去的。我对医院的印象,基本上来源于每晚八点档的电视剧,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风流倜傥,手术刀挥舞着救下一个又一个濒死之人。
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在医院工作,可真实的工作却和想象中大相径庭,我的专业是康复治疗,不能考执业医师资格证,严格意义上讲,我根本不是医生。怀揣着外科医生梦想的我就这样在康复科做起了康复治疗师的工作。
虽然和梦想中的样子不同,但却从来没有后悔过,人的路都是曲曲折折的,选择了哪一条,就踏踏实实地走完再说。
我第一个实习的科室是心肺康复。带我们的老师是帅帅的You老师,年纪轻轻,很有志向,利用工作的空余时间发奋学习考了雅思,并成功申请了香港理工大学的心肺康复硕士,是榜样一样的存在,我在写这篇日记的时候他已经在香港学习了将近四个月了;另一位老师是17年刚入职的Chong老师,虽然只比我大一岁,但却有着同龄人没法达到的成熟感,虽然是一个180的大汉子,但却细心的连女生都比不了,恰到好处的小幽默也给他增添了不少人格魅力。
在心肺的第一天,我们很不习惯,想帮忙却不知道从何下手,想学习又不知道从哪开始,于是架着两只手呆站在老师旁边,害得老师绞尽脑汁想给我们讲课,现在想起来真的有点搞笑。其实第二天我们就上手了,主要负责三项工作:1、用振动排痰仪帮助病人排痰 2、用膈神经刺激仪刺激膈神经以提高患者的呼吸功能 3、利用手法帮助病人在吸气末转为呼气
前两项技术还好,只要接好仪器贴好电极片(胸锁乳突肌外下1/3处、胸大肌)就好了,但第三个手法,我们讨论了很久,一个是很多患者处于昏迷状态根本无法配合,一个是我们……很难找到按压的时机也就是吸气末,很多时候都是糊里糊涂做的。
特别有意思的一次是我第一次给患者做呼吸训练,患者情况还蛮好的,就叫他跟我的口令一起呼气吸气,一般是鼻子吸气,嘴巴呼气,吸气2秒,呼气4秒,我也跟着一起做,结果把自己吸缺氧差点晕过去。这就是呼吸过度。
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病人叫周xingxing,男性,典型的脑卒中患者,我现在已经忘了他的年龄,但应该是五六十岁的样子,因为他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儿。这位患者的名字很好念,所以我会一直叫他的名字,他对别人很少有反应的,但每次临走的时候都会跟我拜拜,我觉得特别自豪,好像自己有了什么了不起的特异功能一样。
后来同班有一个在OT,也就是作业治疗室实习的同学告诉我,她给周做训练的时候让他用力用力,结果把人家的大便都逼出来了。这件事我们笑了好久,虽然有点不太尊重患者啦,但是实在憋不住,毕竟刚开始实习嘛,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后来周出院了,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他抬起手来和我再见的样子是真的特别特别可爱。
后来心肺接了一个八十多岁的老爷爷,头发胡子都花白了,脸上都是时间留下的沟壑,脖子上也层层堆叠着松弛的皮肤,由于是夏天,所以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汗衫,露出胸口的皮肤,我知道这是一个有钱人家的老爷子,因为一般劳动人民胸口以上的皮肤由于日晒会变色,穿汗衫的时候就会看到很明显的分界线,但他就没有,而且他看上去就很有教养的样子,原谅我是个以貌取人的家伙。
他的呼吸训练是我帮忙做的,所以他一直很感谢我,其实这是我的分内工作,感不感谢都没有关系。后来他的儿子带他过来训练,然后就把我夸了一遍,说我笑的好开心,服务态度怎么怎么好,其他人都凶,也不笑,问个问题都不耐烦,夸得我特别不好意思,他肯定是之前被人呲过,所以才这么愤慨,我对他的遭遇感到遗憾。
他说我加你个微信吧,以后我们家老爷子就找你训练了。我当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有家属表扬我哎,他不但没有嫌弃我还一直夸我哎,他还要我专门给他做哎,初来乍到的我哪见过这架势啊,果断同意,扫一扫改备注同意一气呵成。他们走了我才回过神来,医务人员怎么可以随便和病人互加好友呢?我一直都是这么迟钝,每次做完一件事才想起来应该怎么怎么样。我也不够沉稳,面对别人的赞美或者猜疑,根本没办法平心静气地去思考,去等待最后的故事上场。这也是我应该弥补的短板。
这位爷爷只做过一次训练就没有再来过了,因为他的心肺功能在同龄人里来说算中上,根本没有训练的必要,估计是出院回家了吧。可我的手机里一直保存着他儿子的微信。
心肺接的患者大都是脑卒中啊,脊髓损伤等等有呼吸障碍的人,但是有一位患者名字叫ZB,他是失血过多导致脑缺氧引起的继发性脑病,全身多器官衰竭,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全身出血吗?肯定有人说是车祸啊,从楼上摔下来了啊,其实,他的故事特别悲伤。ZB是个公务员,性格和脸一样正气凛然,因为一次工作中的当仁不让得罪了别人,对方雇了十几个小混混把ZB打成重伤。
我以为这样的事情只在电视剧里会发生,没想到就在我们身边,他的妻子一直守护着他,从生病住院,迄今为止五六个月了,他依然躺在床上,不能说话,没有意识。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吗?也许是吧,可总有些不幸似乎是不公平的,就像ZB,认真的对待自己的职业,一丝不苟的工作,面对恶势力时依然昂首挺胸,可最后却连生命都无法保障。
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去对待这个世界?有人说,生活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有人说,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我想,相信世界的善良和丑恶,相信生命的美好和肮脏,褒义词和贬义词总是同时存在的,不要太抱有希望,也不要绝望,就是最好的态度。
我是一个寡情的人,人们都说人生中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会让人格外留恋,心肺康复治疗室是我第一个实习的科室,可我并没有特别的感触,离开时没有舍不得,再踏进那间小屋的时候也没有流眼泪,在心肺待了两个周,呼吸训练已经信手拈来,但谁知道呢,未来的某一天,估计又会抬手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