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回家

周五上午，馨儿正整理着录音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今天下午有休假。她拿出记事本一看，没错，这周五是有她的半天假。之前爸妈说让她有时间尽快回家一趟，那就这周好了。

刚订完票，慕北辰的电话就打来了，说想约她下午喝咖啡。对于他的要求馨儿无法拒绝，电话挂断后，她改签了一张傍晚六点的高铁票。

见到他时，他已经坐在上次那个位置上了。

“不工作吗？”馨儿对他微笑着。

“也要留出时间放松嘛。”他站起身，绅士的帮她拉开座椅。

稀松平常的话题，和他聊起来就别有韵味；即使陷入短暂的沉默，也不觉着尴尬。馨儿看着慕北辰，他的学识和素养让她对他的倾慕又增添了几分。

可惜时间过得太快。

“五点了，我该走了。”馨儿看了一下手表，对慕北辰说。她有点后悔订了票，只想和他多呆一会。

“我送你。”他起身拿外套。

馨儿摇摇头说：“不用了，我要去高铁站。”

   “去接人吗？”慕北辰问。

“不是。我想在这个周末回家。”馨儿说。

“你，不是北京人？”他的语气似乎在一瞬间便疏离了。

“不是。”馨儿摇摇头。

“我还以为你是本地人呢。”他讪讪的笑了笑，接着说：“那我送你去车站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谢谢。”馨儿向他道了别，便转身离开了。

声音中的变调她听得出，语气中的勉强她也听得出，此前筑起的柔情似乎又在一瞬崩塌了，碎片拥堵着她的心脏，让她透不过气来。

而这难以释怀的心事，即使是家里的温情也招架无力，难以消磨。

饭桌上，爸妈依旧老生常谈：回家找份稳定工作，和门当户对的人结婚，他们就满足了。

爸爸妈妈都不希望她留在北京，在他们看来，大都市有大都市的风景，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情调。而一家人团团圆圆安安静静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读书，不过几年的光景，出去见见世面没什么不好；而恋爱工作，那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是应该守着家里。

馨儿没有说什么，心里却仍旧在想那个不可能的人。而爸妈这次是来真的，连最佳对象都给她选择出来了，居然是小时候的邻居——秦叔叔的儿子秦浩。

他们两家本是邻居，只是高中的时候秦浩家搬去了市里，此后几乎没有来往过。今年在一个朋友儿子的婚礼上，双方的父母偶然相遇了，聊着聊着就提起了这事。秦浩父母看了馨儿的近照，得知她读的学校，非常喜欢。秦浩大学毕业就回家考了公务员，那天恰好是伴郎，也是一表人才。馨儿的父母也挺满意。

“秦浩知道你回来了，明天要来家里。你好好跟人家聊聊啊。”临睡前，妈妈嘱咐了她一句。

门关上了。馨儿打开手机，看着那个帅气的头像。

他们是不可能的，她心里何尝不明白呢？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和慕北辰根本是两个圈子的人。即使慕北辰喜欢她，她也没勇气跟他在一起。何况他也不是偶像剧男主角，哪怕冒天下大不韙仍要和她在一起，抛弃所有也要和她在一起。再说，那么多莺莺燕燕在他身边，他怎会留恋平凡的她？那么理智聪明的一个人，就算真的喜欢她，想必也会悬崖勒马、适可而止。昨天当他知道她不是北京人之后，语气不是有明显的疏远么。

可心虽是她的，但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馨儿睡不着，坐起来看窗外的月光，心里怅然若失：不知不觉的，自己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而她喜欢的人，却不可能选择她。

第二天，秦浩来了。馨儿看看他，比搬家时候高了些，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也算清秀。只不过跟慕北辰相比少了些阳刚之气。

不知为什么，她总是不经意的便拿秦浩跟慕北辰比较。

那一刻她终于知道，她的心已经是慕北辰的了。她的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充满了他的符号，再也容不得其他人的涉足。他成了她评判一切男子的标准。显而易见，还未开始就被否定的秦浩哪里敌得过被她神化的慕北辰？

慕北辰，他的笑，他的声音，他的话语，甚至他的名字，都是那样令她向往。

而秦浩显然是很喜欢她的，从他的眼神她看得出。那种热切，自己在收到慕北辰短信时有过，接到他电话时有过，和他对视时刻意遮掩过。

馨儿的父母对秦浩还是挺热情的，聊着天，说着话，很快就到了下午四点。该去车站了，馨儿站起身，走到自己的房间拿行李。

秦浩看到这一幕，也赶紧站起身，说：“我送你吧。”

馨儿是极力推辞的，而馨儿的妈妈却默许了。她也只好同意了。

车里沉闷的很，远不及她和慕北辰的沉默来的坦然。

秦浩清了清嗓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馨儿说着话：“咱俩是QQ好友呢，我发现你很喜欢写东西啊。”

“嗯？嗯。”她礼貌的笑笑。

“写的……真好。”他也嘿嘿的笑了起来。

“是么。”她仍旧笑的淡淡的，想起慕北辰的采访稿还没整理完，她还答应过整理完要给他看的。

到车站的时候不到五点，秦浩说要请她吃饭，这样晚上到北京就不会饥肠辘辘的了。他带着她走进了咖啡店对面的一家小饭馆。

小饭馆是典型的苍蝇馆子，桌子油腻腻的，凳子也乌七八黑，一堆一次性筷子胡乱叠放在一起。她小心翼翼的坐下，真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这里虽然脏，但是菜做的特别好吃，尤其是辣椒炒肉。分量足，还便宜。”秦浩却不以为意，一边对她说，一边喊了一声：“服务员！”

她心里却无限恐惧的想，这样的馆子肯定是用地沟油，当然便宜了。

“我喝不惯咖啡，苦涩涩的，也不爱吃西点，甜腻腻的。还那么贵，一点都不值。”秦浩看着对面的咖啡店说，转头问向馨儿：“你呢？”

“还好吧。”馨儿想起了那家咖啡厅，那道甜点。

服务员来招呼他们了：“二位吃点啥？”

“要大份辣椒炒肉，一盘九转大肠。”秦浩根本不用看菜单，轻车熟路的说：“再来两碗米饭。”

这菜名听得馨儿都蒙了，她赶紧对服务员说，“来一碗米饭就够了。我不吃。”

秦浩不知所措了，“你怎么能不吃呢，我是请你吃饭啊。”

“没关系，我不饿。”馨儿冲他微微一笑，站起身往外走，“我该进站了，始发站提前半小时检票。”

“这不还有一个多小时吗？”秦浩看了看表，赶紧跟服务员道歉：“不好意思啊。”

“馨儿，你生气了？”追上馨儿之后，他不敢拉她的胳膊，便挡在了她前面。

“没有。”馨儿仍旧微笑着：“我是怕一会来不及，还是早早去站内等着比较好。谢谢你的好意啊。”

她就这样跟他擦肩而过了。看着馨儿离开的背影，秦浩懊丧的低着头，犹豫着该不该再追上去的时候，她已经过安检了。他想追也不可能了。

馨儿静静的坐在候车室里，她终于明白自己喜欢慕北辰什么了。她喜欢他身上的精致，从容不迫。这是那些活的粗糙窘迫，每天算计点滴的人所歆羡的。而她和秦浩，恰恰都属于后一种人。

她在努力脱离后一种人，不想为了生活费尽心机。她不求养尊处优，只希望生活的随意洒脱，而不是每时每刻点点滴滴的算计。也许那并不叫生活，只是生存。

留在家乡本是她更倾向的打算。可当意识到自己的心声时，馨儿心中的天平再次失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