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时有个人唱了他最喜欢的歌给你听,那时的你们隔着好几座城市,隔着许多山川和大河,甚至不同的天象和气候。
那是西安五月的半春,所有的花儿冒了枝桠,所有的叶子变得肥厚。迎春过了季,浓厚的绿意耷拉在小道上,你和他连着一根白色的耳机线,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你走过了风一起就不住让人想打喷嚏的飞絮,他走过了校门口的大江还盛这几弯小舟。
你走过了被修剪的像个墩布似的柳树,他走过了岸边扑棱翅膀的大白鹅。
你走过了六点钟大钟敲响逆流而上的人群,他走过了层层石阶蔓延到半山腰的凤凰树下。
你们就这样走在时间慵懒的怀抱里,慵懒地走着,慵懒地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七点钟的大钟响了起来,你急匆匆地从布满紫藤花的长廊奔向教八,偏头低过樱花压弯了伸向过道的枝蔓,再顺着铺满霞光的台阶爬上三楼,从后门偷偷溜进教室,找一个不起眼角落猫起来,头发遮挡了白色的耳机线,除了偶尔“嗯”“哦”“啊”的语气词,你仿佛在认真听老师讲课。
教室里的白炽光将老师的声音带到每一个角落,你将怀里的耳机线藏的严严实实,取出本子,涂涂画画,修修改改,不知做何,因为是晚修,反而更加不在意了。
耳机线里藏着的那个人,同样的十九岁,他说他那里刚刚黄昏,他说他眼前的江面仿佛被渡上了一层橙黄色的金光,他说他看到打鱼的人撑一只船篙慢悠悠的浮动,他说他走在火车的铁轨旁,两边的杂草快要赶上他一般高,他说空气里的尘埃也笼在淡淡的金色里。
每逢人多他说着,每逢四下无人也唱着,一直唱到了他走出半截铁路,走到暮色四合。远远的霓虹灯印在并不算拥挤的公交车上,旁边人说着你听不懂的方言遮掩了他的声音,他便就着一句一句翻译家长里短的小趣事。
后来,你隔了很久再听这首歌,如同现在你已经二十一岁了,想起的不是色彩绚丽的彩虹,也不是大雨和晴空,是那一日他讲给你听的晚霞、江水、铁路和并不算拥挤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