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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联想到，当初跟常老师交流的时候，她提到钟萍曾经有一次企图自杀，引起了广泛关注。如果真如丽曼所说，那她并非基督教徒，难道是单纯的因为失身而自杀的吗？
“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去钟萍上学的地方询问过，她就是在读研期间失身的吧，那时她还想要自杀。”
“自杀？以我对钟萍的了解，她是不可能自杀的，她忍受了这么多屈辱都活了下来，她的心理素质非同寻常，怎么可能轻易地选择死路呢？而且，她在老家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失身了，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死心塌地地追随教会。”
“可是，她当时割腕的事……”
“原来是这件事，我想起来了……她太不小心了，竟然把‘放血’这样的仪式搞得那么轰动。那只不过是‘泉山圣灵’的一个仪式而已，可是她做得太过了，她流了那么多血，根本是没有必要的。我们当时也怀疑过她是不是真想寻死，但从她后来的表现来看，她并没有什么异样，依然效忠教会，所以大概那次是因为失手吧。”
“当时带她过夜的那个中年男人是赵强？”
“是赵强，不过不是过夜，那应该是组织召集的一次集会，她当然是作为重要角色参加的，‘放血’仪式也是做一个表率。”
“那时她还没有认识肖南？”
“对，那时候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还没有出现。”
“肖南出现后就不一样了吗？”
“太不一样了。不过一开始，在我的印象中，钟萍只不过是想隐退，通俗的说法就是‘找个老实人嫁了’。后来她又是怎么执迷不悟的，我也不懂，没想到她会那么投入，简直像一个纯情的小女生，或许那才是她内心深处最原始的自我吧。”
“最原始的自我”，这样的形容竟然会出自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妇女口中，不过，她一直接受着教会洗脑般的说教，对这一类词的掌握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们的首领也不阻止吗？”
“首领并不缺少这样一个女人。我说过，她的魅力当然不止在于年轻的身体和外表，她究竟用了什么魔法，让首领纵容她到这个程度，也或者她掌握了什么胜算，我确实一无所知。”
“所以，钟萍是因为肖南，才采取了报复，对吗？”我强抑着愤怒，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似乎齿缝里都有寒气钻出来，那里面包含着我无法言喻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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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还以为她救了你们吗？何以看出，她报复了你们呢？”丽曼眼睛朝着窗外，轻蔑而不屑地笑了一笑，轻轻地吐出一缕烟来，手中的香烟已经快燃尽了。
这神色让我很不舒服，当下我终于彻底把她当成跟钟萍蛇鼠一窝的同谋来看，心里的怨气一下子倾泻出来，语调也猛地提高了，这歇斯底里的状态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们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婆婆和女儿经历了什么？我婆婆或许都告诉我了，可我女儿什么都不懂，她还那么小，她把钟萍当成自己的长辈，你们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我可什么都没有做。钟萍一手操控了整件事，我根本碰都没碰，却在关键时候被当成挡箭牌了，所以你们无需感激我，也没有理由恨我。好在你的宝贝女儿和单纯婆婆都回来了，让你们受了惊吓，也不算太过分吧。”
“受了惊吓？难道就这么简单吗？我女儿从来没离开我这么长时间，她被那个蛇蝎女人带在身边，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不管是肉体的还是心理上的，对我来说都一样的心如刀割。你们的信仰就教会了你们怎么害人吗？你们害人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何况，婆婆对钟萍那么好，她们还是闺蜜啊……”
我越说越激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心中所思所想全倒了出来，长期以来的委屈和酸楚沉重得让我直不起腰来，我感到自己被愤怒和悲伤压抑得喘不过气，几乎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而此时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又是如此的无能。可是，我不能倒下。
丽曼并没有出言阻止我，只是沉默地等着我说下去。她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尖锐和锋利，甚至开始变得有了温度。她轻轻地叹息一声，似乎对我的遭遇也表示同情。
“好闺蜜？你真的这么以为吗？或许在你婆婆眼里，这就是好闺蜜的定义，但对钟萍来说，所谓的闺蜜关系，不过是虚情假意、装模作样罢了……你可能想不到吧，她在我们跟前对你婆婆的称呼，已经谈不上尊重了，她说的是‘岳天凤那个老女人’，你觉得她会把你婆婆当闺蜜看待吗？”
可是为什么？她们明明是亲密无间的，我们都看在眼里，婆婆为了她甚至可以选择排斥我。既然她能感受到肖南的爱是真诚的，为什么却无视婆婆的真心？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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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曼像是看穿了我的困惑，她又恢复了刚才冷峻的神情，而且不自觉地冷笑一声。接下来她告诉我的事，让我更深入地了解了钟萍的为人和性情，也明白了她和婆婆所谓的闺蜜情，在她眼里不过是塑料花一般可有可无、虚伪无用的存在。
钟萍在与人交往的时候，对自己的家庭情况讳莫如深，但了解她的人都大体上知道，她出身贫寒，经济拮据，对父母心怀埋怨，与兄弟姐妹间从无来往。她是一个从来没有感受过家庭温暖的人，在情感上非常敏感，甚至可以说是有洁癖的。
她回来我们的身边，的确是出于设计和阴谋，但一开始和婆婆的重逢，也确实让她感到一种冬去春来的温暖。她甚至有过悔意，也想过放弃，但渐渐地，在与婆婆的相处中，她的认知发生了变化。她明显能感觉到婆婆对她并不是对待自己人的那种方式，不止是把她当一个外人，甚至刻意保持着距离。
其实从年龄上来讲，钟萍在婆婆面前也算晚辈了，可是她觉得婆婆没有什么怜爱之心，甚至总是在使唤她，指挥她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婆婆也曾出于好心送给她一些廉价的礼物，知道她出身不好，也同情地为她感到惋惜。但这一切，都让钟萍感到，对方并不是真的平等地关爱自己，而只是在显示自己的优越感和道德情怀。婆婆表现得越高姿态、高雅量，她内心囤积的愤懑和酸楚就越多，对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就越是难以平衡。
除此之外，我女儿的存在也造成了钟萍和婆婆愈渐加深的隔阂。钟萍因为深爱着肖南，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对我和肖南的女儿自然是没有好感。可偏偏婆婆非常疼爱她的孙女，对孙女的宠爱到了不允许任何人在她面前说孙女“不好”的地步，即便我和肖南有时候对女儿进行正常的管教，婆婆也会强加干涉。而婆婆和钟萍的交往，虽然是她心甘情愿的，但只要和孙女相关的事，仍然不免会有所顾虑，担心钟萍因为我而对她的宝贝孙女怀有敌意。
婆婆接送孙女上学，有时也与钟萍一起，但婆婆只是非常客套地让孙女和钟萍相处，连善意的触碰和抚摸都小心翼翼地排斥着，甚至有时候会通过一些细节刻意地让孙女疏远钟萍。而且，在钟萍面前，婆婆对孙女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让她嫉妒，让她发狂，这是钟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祖孙之情，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亲情的温馨。跟我女儿两相对比，钟萍更是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凄惨和可悲，于是对婆婆也由一开始心怀不轨的愧意，转变为因嫉妒和不满而产生的变本加厉的怒火，这怒火驱使着她毫无人性地去实施她的计划。
钟萍的出身给她带来了无可磨灭的印记，她后来经历的一系列变故，又让她渐渐变得极度扭曲，在爱与恨的纠缠中苦苦挣扎。其实她原本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也因这聪明的天赋在命运的席卷中站稳了脚跟。可是“世界以痛吻之”，她却没有选择“报之以歌”，她要与命运对抗。她如此狠辣、坚强、忍耐，就是想要在外敌入侵的时候防御灾难，可是一层层铠甲让她面目全非，她不再是自己，而成为了仇恨和愤怒的化身。
最隐忍、柔弱的表面却潜藏着最深沉、无所畏惧的阴谋，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形容钟萍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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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丽曼的讲述中，为钟萍刻画了以上的形象，或许只是我片面的理解，但实际上我并不认同。这个社会依旧是一个向善的世界，无论她遭遇了什么，面对了什么，她没有资格以自己的价值观来决定别人的道路和未来，她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我们不应该为她的不幸买单，更不能纵容她将宿命者的无辜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我想我能做的，就是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我慌忙地抓起手机，另一只手狠狠地拽住丽曼右肩的袖子，我极尽所能地表现出凶狠的样子，我能想象出自己面部扭曲的模样，一定是丑陋极了。但我顾不得什么文明公民的矜持，我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受到了外界伤害的无辜女人，是一个4岁幼童的母亲，我本能地想扭转我的命运。我拼死也要反抗到底，无论对手多么凶险，让我这么认命，我绝不甘心。
“说，你快说！我怎么联系钟萍？让她出来见我，和我当面对质，我一定要弄清楚她做了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她还想做些什么？你一定知道，你快告诉我！快说啊！”
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帮喧嚣的食客，人声鼎沸，可以听到来往上菜、行走的脚步声，交织着男男女女嘈杂的说笑、打闹，大概是夜间吃饭、喝酒的人多了起来。尽管我几乎是吼着说出这番话的，可对于这个饭店来说，却并不会成为一个引起关注的焦点。
我和丽曼处在一个相对隔绝的空间内，或许对她而言，我就像一个虚张声势的人在扮演一个叫嚣的小丑一样。可除此之外，我什么也做不了。
丽曼一开始没料到我会有如此粗鲁的反应，反而吃了一惊，但她马上又镇定下来，一把推开了我，并不怎么当回事，也并不急着回答我的问题。她脸上的表情让我琢磨不透，但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把我几近发狂的态度放在心上。
“我真的非常理解你，虽然我看过了许多‘泉山圣灵’造成的家庭悲剧，但和你的情况都不相同。钟萍私仇公报，我无法干涉，不过你想找她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是什么意思？她去了哪里？为什么来不及？”
“她已经出国了，或许移民了。虽然以我这种底层教徒的浅薄认识，不知道我们的首领有何种只手遮天的本事，但他确实做得到。国内的形势、气氛越来越不利，打压越来越严重，已经有许多重要活动转移到了国外，但这些都是我窥探不到的机密。至于钟萍，如果她希望移民到国外，自然是可以办到的。或许她还会回来，但你找不到她，或许她隐姓埋名，变成另一个身份，反正有首领的协助，凭她的本事总能想到办法……”
“钟萍走了？……你是说她已经达到她的目的了？不会再对我们造成威胁了？难道她想做的，不过是吓唬吓唬我们？我家人都已经安全地回来了，她做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钟萍要做的事真的就只是目前这样轻描淡写而已，那我真的要谢天谢地了，可是丽曼却告诉了我另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正是这件事彻底摧毁了我。
我是未雨，
探索人性中隐秘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