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在小窗口落坐,忽然一股野炊的香气飘了进来,这浓浓的味香强烈地刺激着我的嗅觉,瞬间在我的眼前,一幅幅家乡黄昏时的久违镜头交替浮现。
最先涌现的画面是一群家猪被赶放回来的情景,随着放猪人 “圈—猪—勒--,圈—猪—勒--……”的吆喊,不需要主人特意的接应,猪们就像认识家门一样找回各自的家,这时候的主人会摆放好猪槽,里面放些浠溜的泔水,对没吃饱的猪还放些糠和秕谷之类供充饥。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大帮哄生产队年代的事了,生产队雇两个放猪的,一般都是一老一小搭配,小孩子在前边引路,年岁大的老者在后面用大鞭子赶猪,早上八点半左右,家家打开圈门把猪放出去,这些猪被赶到山坡牧放,有的山坡下还带有水泡子,猪们在泡子边打腻,浑身脏兮兮。大约放了两个小时左右于中午前把猪赶回。下午一点半左右放二遍猪,天擦黑前猪被赶回,这种情景一直持续到分田到户。
放马归来也是黄昏时间发生的情景。分田到户后,种田的人家几乎户户都饲养马匹,放马的活计自然落到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身上,吃完早饭后出发,出来就是一小天儿,麻袋片子充当马鞍,手持小马鞭,到下甸子找个宽敞的青草茂密的地方把马松开,如果怕马走远,可以将马的缰绳盘系到马膝盖上。往回赶路时,一般都狂跑一段路,紧张得只有双腿夹紧马肚子,两手抓住马鬃,生怕被摔下来。如果连续放马多日,屁股没有不被铲的,以致几天都不敢落坐。
夏季里即使很炎热,庄户人也是不歇脚的,玉米需要趟上三遍地,马拉着爬犁载着犁杖一早出去,黄昏前就住工了,趟地者一般都是将马匹赶到井沿饮足了水后才回家卸套。到了农闲,庄户人也闲不着,白天夹着镰刀到大地里巡看庄稼长势,回来时割几捆青草或者苞米尖,赶在晚饭前拽上个人蹲在马棚里,一刀一刀地切草做马的饲料。
黄昏时家家都生火做饭,房顶冒起了炊烟,有的人家边往灶坑里添火,边烧着青苞米,当烧好的苞米从铁钳上拔下来,用苞米叶擦去表层灰烬然后裹着吃时,那才叫香呢,以至于晚饭都吃不下多少食物了。
吃晚饭时是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刻,大锅里捞的小米饭弥漫着喷香,刚出锅的土豆茄子上泛着油花,插黄瓜拌干豆腐做的凉菜格外诱人,青辣椒、嫩葱叶、咸菜、大酱全都挤上饭桌,没有肉腥的饭菜也吃得津津有味。在吃饭时间里,汇聚着一天发生的信息,大事小情,家长里短,都赶在饭间人齐了时说,如果主人再喝点小酒,话捎子就长了,而作为小孩子,多是分享着大人的话题,或带着疑问穿插着问上几句。
吃罢晚饭,男人嘴巴一抹退回到炕墙边看电视,女人则拣桌子收拾碗筷,小孩子不愿呆在屋里在外面疯耍,渐渐的夜幕黑了下来,偶尔也有些人,嫌待在屋里闷热,大道两旁走走,或者干脆蹲在井沿旁边的墙根底下唠家常。
老家的黄昏,印刻着我很多不灭的记忆,如今离开家乡多年,我每次回去都不忘到曾经熟悉的地方走走,尽管昔日的情景再也寻觅不到,可我依然愿意在回味中徜徉,任思绪信马由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