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贫穷又美丽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村头的土路更宽敞了。当然,但愿真如我所愿,一切都是美丽的原样。
和往年一样,还是父亲送我,即将去赶赴一辆南下的火车。每当拿着行李走出家门时,回头望望门口的母亲,再看看前面的父亲,心中五味杂陈,莫名的不是滋味。今年也不例外甚至更加强烈,大概这是我学生时代最后一次回家,也是步入职场第一次离家,我毕业了。
北方收割的季节多雷阵雨,特点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前一刻艳阳高照,下一刻便是雷雨交加,幸运的话,还会看到雨后的彩虹。不巧,昨夜下了一夜的小雨,早上出门时反而更大了。摩托是不能骑了,父亲只能步行送我了,母亲便给我们分别找了双长筒雨靴,父亲则找了个塑料袋子将我要换的鞋提在手里,检查了一遍行李后我们便出发了。离开家门时正在下雨,我让母亲不要出来送,她口上说好,可是身体不自然地要往前挪,眼神给人的感觉是没有过的认真,没有过的严肃,仿佛在那一刻多看儿子一眼便能填补往后的日子里不得见的空虚。
家所在的村庄是个约由20户人家组成的与大村庄隔开的一个小村庄,家家门前都种满了各种花,还有漫山遍野的野花,一年除了冬天大多数时候你都能看到花的绽放,甚至冬天的雪融化后你会发现下面藏着嫩绿的四季常青的植物。平时在家门口到村头只需两分钟,可今天我和父亲走了将近五分钟,泥泞的道路再加上一个仅仅装着两件衣服的箱子居然就拖慢了父亲。我印象中的父亲除了脾气犟点,无论是在他年轻的时侯读书还是打工务农,都是屈指可数的一把好手,在我心目中他永远是那么的高大威猛。可眼前的他手里提着箱子简直就是拖着前行,才五分钟的路程啊,箱子是贴在小腿上的,前进的每一步都要靠小腿的力量往前送。我看到后连忙夺过了箱子,他没有拒绝可是也不让我一个人提,对我而言本身就不重的行李箱最终由他抓着轮子我抓着把手两个人抬着继续走。我的父亲,您对儿女一辈子都没说过哪怕一句表达爱意的暖心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腻了!
我们要爬上平时大约要一刻钟能到山顶的小山,爬上山顶就是联村联户的柏油路,在山顶表哥已在车里等了一会儿了,他上班途中顺道把我送到车站。又陡又不好走的泥路几乎是每向前走一步都要像后滑半步,所以一刻钟肯定是到不了山顶的。我和父亲彼此不说话只顾着向前走,偶尔他会再问问家里已经聊了多次的话题,因为说多了,我也就是一句“一切都安排好了”的标准答复带过。因为是陡路而我又走在前面,因此每每回头眼光总要先掠过父亲的头顶,曾经多么结实稠密的头发,普通的三七分发型,农村人眼中典型的知识分子的发型,可如今无论留多长,无论怎么梳,总不能严密地盖住头皮。
漫山遍野,放眼望去,全是块状的杏黄杏黄的小麦,其间偶尔夹杂着几块还未收割的油菜。今年的小麦,每每提起总叫人提不起精神,因为小麦杨花的时候多晒太阳为好,不幸的却是连续不断的雨天,而且持续了一个多月,眼瞅着,连成本都收不回来了。看到这情景,父亲嚷嚷着说来年再也不种了,且不说身体吃不消,本都收不回来,他半年外面挣的都比地里收得多。
父亲说身体吃不消,起初我以为是庄稼不好提不起劲,只是“心理上吃不消”罢了,后来证明我错了。
收割麦子前要把熟了的油菜先割了,五亩多的油菜,父亲、母亲和我预计三天就割完,可我们实际用了四天而且很吃力。没有预期完成,主要在于父亲,并不是我们高估了他干活的能力,搁以前不用加我光二老三天内也能干完,关键是我忽略了一个事实。母亲还不时调侃父亲,干五分钟歇十分钟,不换口气感觉就干不下去,的确,父亲手底下虽然依旧利索,但很多次我回头时他总坐在那里享受地吞云吐雾,手底下再快可不能连续地干终究是干不到人前面了。每次还不到饭点就给母亲嚷嚷着“走啊,走啊,回去吃饱饭再来干也不迟,又没人抢。”这句话本来是我每年嚷嚷的,可今年换成父亲了。
原来,我真的错了,我只顾嘲笑父亲干起活来也学会偷懒了,却忽略了一个我毫无准备就到来的事实,他真的老了。
在父亲吃力的脚步中,我们终于到了山顶,表哥的白色小车已经在路边等候多时了。我脱下了雨靴换上了一直提在手里的运动鞋,因为下着雨,所以大家没有过多的寒暄,我们很快就上了车,坐在车里我们俩表兄弟只顾刚见面时的问候,以至于我都未能回头再望父亲一眼,不过我清楚,父亲一定是望着我们的车一直下山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去。
经管感觉有好多话要说,即使有手机这么个工具,可也不知改如何表达,只是简简单单的应父母的要求报个行程进度,坐上班车时,发一条“我上车了”的短信,坐上火车时再发一条“我上车了”,到达目的地后再发最后一条“我到了,刚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