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开始于南方小城W的一间普通公寓房里。这是西历2019年盛夏的一个炎热傍晚。
失业青年薛呈颇为怪异的顶着高温,没开空调睡觉。也许是太累忘了吧,不管怎么说,他花了大价钱买的乳胶枕被他的汗水已然浸湿。
他睡的是如痴如醉,昏天暗地,似乎最忙碌的工地工人也很难达到他这样熟睡的状态。以至于室友郭嘉在旁 ,“虎啸龙吟”了好久才将他唤醒。
“喂,快醒醒阿呈,快醒醒啊!跟我一起去看瑞典的马戏团表演,红色的瑞典大象,你一定没见过!”
薛呈迷迷糊糊地睁了眼。他睡得太久太沉,像个喝了烈酒的醉鬼一般,一时也有些神思恍惚,神志不清。
这是家里吗,为什么我会在这闷热窒息的房间里睡这么昏沉?他眯起了他近视两百度的双眼,试图努力看清距他5米的海贼王主题漫画闹钟上的时刻。刻针指向七点整。
床边的电脑桌上凌乱的散布着他的臭袜子、纯白T恤、黑色短裤,那一缕说不出的怪味,乱七八糟的摆放,让他一下子确信,他正是在和室友合租的公寓房里。时值盛夏,太阳在这秋分之前,六点后才会落山,现在正是太阳与地平线碰撞的节点。灿烂的黄昏霞光映衬着浩瀚的天空。烈焰般的云朵如涅槃后的凤凰展翅飘扬在空中。
望着窗外的壮丽晚景,薛呈看的入迷。他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来缓慢地从昏沉的睡觉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室友郭嘉非常识趣地在一旁陪着他看着晚霞,脸上布满一种似笑非笑,又有点无奈的表情。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像是一盆冷水从他的头顶上一灌而下,顿时苏醒。转头傻愣愣地看着郭嘉,问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太确信的问题。不过他是真的有印象,刚才是在睡觉时听到了郭嘉的喊话。
“你刚才说什么演出来着?马戏团表演?瑞典的红色大象?”
“是呀,是呀,你真的是无法相信,可以称作是世界第八大奇迹了,瑞典的红色大象,而且身材很娇小,大概就狮子狗这么大的大象!”
薛呈伸出了左手摸向郭嘉的额头,蹙起了眉头问道:“你发烧了?脑子没坏掉吧,首先,瑞典是北欧国家,没有大象!其次,大象的体积庞大,体重至少也以吨计,怎么可能存在有跟小狗一样大小的大象!”
“滚滚滚,拿开你的脏手”,郭嘉顺势推开薛呈的手后,不屑地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要以你现有的知识水平去判断这个世界,这马戏团可不是什么空穴来风,你可以去网上搜索他们的相关信息。许多大名鼎鼎的生物学家、物理学家、甚至哲学家,都去看过他们的演出,本来他们的目的跟你一样,是不相信这个神奇物种的存在,想要去“打假”。结果看完演出都目瞪口呆,悻悻而归了呢。”
看着郭嘉得意洋洋又兼具严肃的神情。薛呈心中略信了几分。他不无好奇地问:
“这样的演出很热门吧,你有弄到门票吗?”
“就知道你小子有兴趣,我舅舅是本市大剧院的副经理,对于我这种文艺门外汉而言,平时一整年也难得找他要张门票,这次他主动找我,说送我两张门票让我们去开开眼界!怎么样,心动吗?最近看你这么颓废,看个演出,就当放松放松心情吧。”
的确,有志青年薛呈失业的这四个月对他的身心来说,真是倍感煎熬。城市普通工薪阶层家庭出身,普通二本院校毕业,毕业后成为国有企业的普通基层员工。刚开始,同大多数的热血青年一样,他盼望着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在社会上大干一番。
父母对他的第一份工作很满意,收入不高但是稳定,听着也够体面。可他自己并不这么想。这是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普通青年靠着这点死工资哪能实现财富的飞跃?大丈夫应横刀立马,勇敢地下海闯荡,商界精英才是他的终极梦想。
犹豫了三年后,他立定决心,瞒着父母交上了辞职信。冲动是魔鬼,这句话在此刻的他身上应验了。没有创业规划,也没有下一步工作的打算。薛呈的辞职是“裸辞”。不过他自己坚信,不迈出辞职这一步,不逼自己一把,那就无法完成人生的跨越。这是他实现梦想的第一步。
现实真是无比残酷,四个月过去了,他没有寻到好的创业项目,也暂时不愿重回上班之路。倒是染上了不规律生活的恶习。每天无休止的打游戏,看电影,吃着各式各样的“外卖”。浑浑噩噩,日夜颠倒,头昏脑花。难怪乎白天也能睡这么久,这么昏沉了。
这间公寓房是他和原先同事郭嘉合租的。父母那边,他难以启齿“裸辞”的事儿,干脆辞职后还是选择和他的好伙伴住在一起。薛呈并不打算这样一直消沉下去,不过对于近段时间自己夸张的生活方式他也有点惊讶!这让他确信他原来也是有堕落青年倾向的。
“演出是今晚吗,几点开始?”薛呈不无关切地问道。
“快了,八点开始。”郭嘉脸上洋溢着紧张兴奋地表情,好像就在等着薛呈给出一个类似地反应。
“那还等什么,我马上沐浴更衣,我们出发!”薛呈说话间从床上一跃而起,似乎一扫连日来颓废异常的阴霾状态。他自己也很惊讶于他突然转换的精神状态。
“我呸,就你个丧青还沐浴更衣呢,套上你的脏T桖,我们就走吧!”
两位青年就这样有说有笑地出了门。他们在路边拦下了一辆神龙富康小的士。朝着市剧院的方向驶去。路程并没有很长,他们却碰到了一位话痨司机。一路上叨叨絮絮个不停,薛呈略感无奈。不过他心想,也就十几分钟路程,忍忍吧。
W城虽小,却也是个商业繁茂的城市,灯红酒绿的灿烂夜景,搭配上城市里难得一见的月明星稀的天空,他突然有了久违的心旷神怡的感觉。想来自己也是很久没有出门的缘故吧,他觉得如果自己再这么宅下去,也要变得跟小龙女一样“不食人间烟火”了!
“喂喂喂,演出还没看到呢,看窗外夜景就入迷了啊。”郭嘉在一旁推了推薛呈。
“人呢,就应该多出去走走,感受下天地万物,吸收一下日月精华,才能打开思路,走好人生路呢。”薛呈觉得自己说的很有哲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小青年,看不出呀,你大学读的是哲学专业吧。我虽不才,当个司机,康德,费尔巴哈,萨特我都还是略懂一些的,哈哈哈哈,我们要不要研讨一下?”话痨司机没有错过插话的机会,如此应和道。
“哟,师傅,你不简单啊,普通人可能连这几个人名都报不出来呢,您算个高手啊!”薛呈略感惊讶的回复师傅。心想:这是什么鬼,这司机连哲学问题也能插上一脚,你想吹牛,我就陪你演下去。
“那师傅,您说说叔本华吧。”薛呈顺着话茬让司机来说说他的哲学思考。本想看他笑话的。反正出来闲逛无聊,听你随便瞎扯吧。他本来认为司机是信口胡诌的,没想到这师傅还真的打开话匣子,开始了他的表演,丝毫没有要摆出洋相的意思。
“叔本华嘛,悲观主义哲学家,认为人生来就是个悲剧,比如说他对于爱情的论断就是那句:世上哪有真正的爱情,只有真正的生殖冲动。引申开来,我就说点我的人生感悟吧,你说人活一世,在浩瀚的宇宙间,不过是沧海一粟,就说一百年后, 谁也不记得谁,看这世上的人们那,为了所谓功名利禄整日勾心斗角,弄得头破血流。
真是让人啼笑皆非。我每天早上都会载着本市的上班族去上班,路上和他们的谈话间我能感受到他们生而为人的焦虑和痛苦,做银行的经常抱怨这个月存款指标,贷款指标什么的还差一大截。做公务员的会为修改汇报材料愁白了头发,医生们总有看不完的病人在他们身后排队。做生意的担心的更多,银行贷款要还不上了,工人工资要发不出了,产品销路还要努力开拓。
欲壑难填的人类啊,为什么会成为世界的主宰?如果说造物主赋予人类管理世界的权限,显而易见的是,人类连自身的幸福问题都没有解决好,而且将这个世界弄得乌七八糟。你看那天上的飞鸟,地上的走兽,海里的鱼儿,都是造物主光辉的造化(如果说有的话)。
就在工业革命没发生前,人类还处于世界的食物链中,要知道,就算是一草一木也是充满着灵动的生命。我们即使凌驾于他们,也没有权利去破坏他们的生存环境,甚至是随意剥夺他们的生存的权利。现在你放眼望去,天空里尽是充斥着雾霾,人们畅快地呼吸着有害的空气。
海洋里尽是人们的生活垃圾和油料污染,鱼儿吃过之后再传给人类。耕地被不断侵占,去建造看似价值连城的房地产项目,热带雨林的面积因为砍伐不断缩减。有多少宗教预言了所谓的世界末日,而人类社会发展到如今,人类已经在自掘坟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不久的将来,他们期盼的世界末日将如约而至……”
薛呈想着,“这司机说什么叔本华的哲学,好像讲得牛头不对马嘴,而且怎么越说越激动了,生活是给了他多大的压力。”
司机倏然间变得义愤填膺,薛呈和郭嘉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哆嗦和颤动,就连呼吸声也变得急促了许多。这让两位青年始料未及,坐在后座的他们面面相觑,希望用对话去打破司机沉陷狂迷的状态。
“师傅,太有理了!”郭嘉提升了嗓音分贝,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继续说道,“我一直觉得人类是有愧于这个世界的,做人么,还是应该像我一样,佛系一点儿,钞票不用多,够用就好,至于人类环境问题,有点大和空泛。我只知道我平时走路不丢垃圾,不吐痰,尽量为人类的环保事业做出应有的贡献!”
薛呈也连连应和着开始说些不痛不痒打圆场的话。司机的情绪也陷于平稳,车上凝重激烈的氛围得到了适当的缓解。说话间,他们路过了本市母亲河K江上的光明桥。说到这个光明桥,是非常名不符实的一座桥,名为光明,却给人带来了许多阴暗,他是本市著名的“自杀桥”。
可能是因为风景优美,交通便利吧,许多生活不如意的,有抑郁症的,反正就是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一类人,都喜欢跑这座桥上跳江。今年已经陆陆续续有超过10人跳过了。
入夜后的光明桥上点起了各色璀璨炫目的霓虹灯,给人一种欲盖弥彰,掩饰阴暗的感觉,就光看这五彩斑斓的桥面,很难让人联想到自杀桥的这个事实。薛呈平时很少路过这座桥,但也是有所耳闻的。好奇的他,也将目光寻向窗外,打量着这座大名鼎鼎的“黑暗之桥”。
这是一座钢索吊桥,错落有致的钢线穿插于桥身周边两侧,在钢线的边上,有用雪白的砖石砌成的拱形建筑物,类似于彩虹的样子。
当薛呈将目光不经意地望向“彩虹”顶端时,发现了异样。虹顶上竟然有个人!那人双手平举摆开,呈现十字状。这分明是要跳桥!虽然知道这座大桥法力无边,可没想到会这么巧的当场被他撞见。薛呈一边用手尽力摇晃身旁的郭嘉,目光却丝毫没有移开过彩虹顶端,时刻关注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当郭嘉转过身来,询问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薛呈似乎发现了更大的异样,惊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两眼瞪得溜圆儿,本身并不太大的双眼,此刻撑得跟两个灯泡似的。本来摇晃郭嘉的双手也停了下来,转而抓住了郭嘉的衣角,攥得死紧死紧的。
“怎么了,怎么了呀!你倒是说话啊,桥顶上有人吗?”
薛呈没有理会郭嘉的喊话,而是低下头来观察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大约观察了有个几秒钟的时间后,他原本紧绷的神情看起来更加慌张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没有表现出要回答郭嘉的样子。薛呈能感受到自己心脏正在暴烈地搏动,并且很快失去了搏动的规律,这种搏动今生未有,似乎心脏马上就要破胸而出,疼痛之感在所难免。他努力调整了呼吸,要不然真有要憋死过去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薛呈!该死的,你回答我啊,你疯了吗。”郭嘉这时候着急了,他用手探了探师傅的肩膀,大叫道,“师傅,停车,停车啊!”
几乎是于此同时,薛呈发话了,与其说是发话,不如说是吼叫。他大喊了一声:“啊……”
司机师傅也被突如其来的吼叫惊到了,没来及打右转向灯,一脚急刹车就把车横到了桥边。后面的小轿车差点撞上它,向司机投来了愤怒的眼光。“疯了吧你!司机一只手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你小子真的发疯了吗,还要命吗!”他极度愤怒地问道。
“嗬……嗬……嗬……嗬……”薛呈大口大口喘着气,急刹车停下后,他被惯性蓦地弹向前方,不得不打断了他凝视地目光。此刻的他惊魂未定,但他很有要说话的意愿,想要赶紧把刚才看到的奇异影像诉说给身旁的人。
“那个人好像是我。”薛呈酝酿了一下,终于以低沉却又铿锵有力的气息说出了这句话。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他刚从惊慌中缓过神来,能说出话来已经不容易,头上因紧张冒出的汗珠开始低落脚下。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脏正在暴烈地搏动。他用右手很用力地按住了左胸心脏位置,似乎真有一种不按压心脏,它就会蹦出胸腔的感觉。郭嘉和司机师傅听了他的话后甚感惊讶。下巴张开,都要合不上了。
郭嘉拍了拍他的后背,一边用安慰地口吻说道:“哥们儿,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失业好几个月了,瞒着家人,这也不是你的错,成功不是一蹴而就的,你不要太压抑自己,有心事可以跟我分享呀,我感觉你都变得神经兮兮了,我和师傅可什么都没看到,是你的心理作用吧。”
“不是的!”薛呈用笃定地口吻打断了郭嘉的安慰,“我敢肯定,那个人就是我,他也身穿黑色短裤,白色T桖,他的发型,不!这些都不重要,他的身姿轮廓,甚至他的五官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是我!”
“行了吧!薛呈,你再这样下去,要把我也搞疯吧!”郭嘉有些生气了。
薛呈似乎并不理会,继续开口说道:“他跳江前,还竖起食指,做了做摇晃的动作,他在提示我什么,他在提示我不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薛呈已经陷于自我的状态中不能自拔,他在努力回忆着那个跳江的“自己”。
“对!我想起来了,他没说话,但是他就是我,我能领会他的意思,他在提示我不要去看今晚的演出,见鬼,那个瑞典的红色大象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敢情你就是不要去看演出啊,那就跟我说呗,绕什么圈子,搞这么紧张,反正我被你今晚弄得心情也没了,不去了,不去了!”郭嘉恼怒地回答道。心中被一股愤懑之情堵满。
“不!我要去!我一定要去,我要去看个究竟,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薛呈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不信邪,我偏要去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惊慌并没有令薛呈退缩,他反而更加坚定地要去看演出。
“那离演出还有一会儿嘛,我看跟目的地也不远了,我们干脆出去透透气,步行过去吧,师傅,给您添麻烦了,这傻小子最近脑回路有点不正常,没办法,有想法的失业青年,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可能都会变神经病吧,我努力给他介绍个工作,让他重回正轨。这是打车费,多余的算是小费,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你小子最好给我快点恢复正常,在剧场里发起疯来我可不管。”郭嘉嘴里嘟哝着。心里其实还不是很踏实的感觉,隐隐约约的总觉得今晚有哪里不对劲。天将大变,必生异兆。的确,命运的暴风雨正在后头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