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
从小就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爸妈都是上班族，早出晚归。
不久爷爷也退休了，所以闲暇的时候，爷爷奶奶总是带着我去打牌，以至于很小的时候我就被村里的人熟知，他们觉得我很乖，给我贴上“懂事、听话”的标签。其实是因为奶奶手里的水果硬糖对我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我无法抵挡。
再长大些，硬糖对我慢慢失去了吸引力，我想要的更多。这时候，爷爷就是被我利用的“工具”。
因为我是独子，也是长孙。所以爷爷特别的疼爱我。剪头发、看病、买零食，都是拉着爷爷去的。只要我一哭，只要我一求，他总是能满足我提的所有愿望。
他，看起来比机器猫无趣多了，但是却好像有一样的功能。
小时候的我有一个特殊的癖好，就是求拖鞋。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拖鞋有一种莫名的喜爱感。每次看到好看的拖鞋，我就会骗爷爷拖鞋烂了，要买。于是，家里的鞋柜一半都是我的拖鞋。爷爷心甘情愿地成了被我经常利用的“工具”，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从来不说不。
初中骗爸妈学习要用到电脑，然后电脑就变成了我上瘾的“毒药”，科技的发展为孩子们带来了PSP、PS2、GAMEBOY，电视又有好看的动画片，慢慢地也就没有想求过爷爷什么，我想，这个“工具”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了。
后来，爷爷似乎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之后上了高中，他就开始说不了。
他不同意为了我上学方便，搬家到高中附近；他不同意假期出远门带上他；他不同意在堂弟出生的时候，买栋房子给他住让他去照顾；他不同意家里养狗养猫养鸡；他不同意我早上起来不关厕所门撒尿；他不同意放了几个月的中秋月饼或者端午的粽子扔掉……
时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矣。爷爷的白发慢慢的长出来，渐渐地变成了一个没有家庭温暖，脾气差，没耐心的老人。
记得几次家人商量着假期去哪里玩的时候，爷爷总是先于我们一步说他不去，也不想去。后来二叔忍不住嘴，说爷爷没有家庭温暖，不懂陪伴家人，整天就顾着打牌。脾气差的爷爷居然没有反驳，但也没有放在心上，所以计划还是没有变，只不过少了一个人，少了他嶙峋的身影。
闲聊的时候，二叔才和我说起，当初生堂弟的时候，让爷爷过去帮忙带小孩，给他买一栋房子，就在旁边住，环境好，交通便利。
但是爷爷却犹豫了。
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下的这个国家，固然有几千年的封建思想，哪还有老人享受这么好的福利还不愿意带孙子的，还真的是有点奇怪。那时候奶奶憋了很久，才打电话给二叔，说爷爷一个星期基本睡不着觉，因为这个事情。后来二叔也没有怪爷爷，因为他理解了。
二叔随手拿起桌上的啤酒，扯开盖子就喝了起来。
“其实，你爷爷不是嫌房子不好，待遇不好，只是他觉得照顾孙子，会让他的压力变得很大。他认为现在的小孩都很宝贝，不像以前，容不得一丝的损伤，他也不懂去怎么照顾现在的小孩，不是不想，是不会，是担心照顾不好。”
说完，二叔放下了啤酒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就走了。我在想，这份责任对于爷爷来说，除了负担更多的是无能为力。想起了以前隔了半年多的粽子和月饼，每天都被他当成早餐下肚，并不是有多好吃，多珍贵。而单纯的是不想浪费。
对于这些事情，他也只能说，不。
三年前，我们为了更好地生活环境，又搬家了。但是爷爷还是选择留在我高中附近的那个小区。他似乎知道我们想要什么，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去迎合我们。所以每次回去看爷爷的时候，他总是塞给我几百块，说这是他打麻将赢回来的，给我当零用，他早已知道我不会像小的时候求他什么。
几年前奶奶突发低血糖半夜进了医院，所有人都围在奶奶病床旁边，三叔紧紧地握着奶奶的手，二叔一边拿着毛巾帮奶奶擦去头上的汗，一边轻声地说妈咪没事没事，我在呢，而我一直不敢看我父亲的早已湿透的眼睛。我望向坐在外面的爷爷，在黑暗中淹没了身影，只有烟头的星火忽明忽暗。
他就这么坐着，静静地，一个人。
奶奶出院后，父亲就已经让他们和我们一起搬家去更好的地方，可以更好地照顾他们，但给拒绝了。爷爷只想要安定稳定的生活，难以再去适应即使更好地新生活。刚在这边认识了一群好友，却又不得不再一次的离去，他们不像我们青春有斗志，他们只是想在一旁看着我们健康的成长，对他们就已经非常非常的幸福了。
我想大概他们都老了。
后来，他和奶奶在后院居然养起了鸡，种起了菜。不知道为什么时候，说“不”的权利，转换到我们的身上。
每次回爷爷家，他总是准备好三袋蔬菜，分给三个儿子。每次回去都有不一样的却是同样三样的东西。甚至没有回去，他都能带给我们，直至我们说“不”，真的吃不完，放不下。
他还把菜米油盐，多出来的，都让我们分掉，说他们要那么多没用。每次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他总是话最多，但都是重复那几句，“吃多点啊”，“夹菜啊”，“去盛饭吧，还有汤呢”。
“不，我们真的饱了”。
可他明明看到我们碗里的菜满了。
每次说到一个话题，能让他开心的，他也能和他的朋友说上一个星期。他也好像打牌总能赢很多的钱，都塞进我的口袋，说上大学辛苦，买零食，谈个恋爱什么的也花钱。我总是想拒绝，但是却不忍心。我不忍心的是把他塞钱给我的笑容收回去，我觉得那就是他真的想过的生活。
现在他几乎没有说“不”，他在心里的愿望似乎已经达成了，即便是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我们一回去看他，他温和的眼里总是闪着星光。
最后，我长大了。
而他，回到了我小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