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在右边的油菜苗田里滴落着,从苗茎尖儿上高的叶子落到靠近泥土低的叶子上,时不时传来哒哒哒的声音,
春水在左脚边的乡渠里哗哗的流淌着,从村后的河堤一直流向前方远处的山脚下,
晨雾正在四周慢慢的散开,
天空露出了清澈的蓝色,
太阳已在前方爬出了山坡,停在一根橘橙色的古老的烟囱顶上。
我和他推着女儿走在这条从村口延伸到那烟囱下的水泥路上,女儿的小竹车里放着我准备好的礼物:6枚新鲜的大鹅蛋,2个从深秋留下的大柚子,还有1个新年的红包,1盒小婴儿的磨牙饼干。
我们要去一个人的家里,拜个新年,再抱抱他那可爱的小儿子。
他的家就在那烟囱脚下的学校旁边。一点儿也不远。
十点钟的阳光充满了善意和温暖,它把前面的路照的纯白洁净,但把我的心晒得紧张跳动。那个人他变成了什么模样,他的妻子是否还是那么漂亮,他的儿子长得像谁多一点?
我就这么想着,脚步不知觉的变得快起来,女儿爸爸一直提醒我不要把鹅蛋碰坏了。
21年前,我曾在青春的岁月里,无数次的站在黄昏村口的黄果树下依着那烟囱找到他家的位置,遥想着他在家里写作业的样子,会不会和课堂上一样的专注;我也无数次在放假不见的清晨跟着这条小渠一直走向他的家,期待着假装路过而刚好他走了出来;我还无数次的对着这田野里的风,请它为我传送一下我单纯又狂热的思念,可是那风却很调皮,跟着河水跑远了。
于是,在1998年王菲和那英的歌声里,我对着那田间嫩绿的油菜苗骨朵说:等着他过得幸福,我就和他告别,让这思念永远的停留在青春年华。
20年过去了,田野里的风早不知吹到哪儿去了,那村口的油菜花也经历了多少个从初生到凋零的轮回,只有我还在坚持等待着他幸福的笑声。
哎,其实,我早就可以和他告别了。
年幼的懵懂到底只是一时的好奇,它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洗礼。
可我又总舍不得那心跳的感觉,那辗转反侧思念的滋味,还有那个热情洋溢的自己。我总觉得那是上天赐给青春最美的经历,是我不能轻易忘却的回忆。
于是,我就一直紧紧抓着,在无数次删除他的联系方式后又千方百计的找回,在无数个人生关键的时刻找着各种理由和他说话问候。即便他总冷淡不耐烦的回应,我都始终坚持着,就像每个夜晚都会升起的月亮一样,不管他看见或是看不见,我都要履行和那油菜花的约定。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2017年的初秋,几经波折后他们终于怀上了孩子,我在遥远的南方跟着默默祈祷。2018年的初春,他的儿子平安降临了。我的兴奋竟然比生女儿时还更强烈,这个10斤的大胖小子,为他爸爸的青春画上了完美的句号,也为我的等待送上了完美的解放。真好啊!等见了面,我就能和他告别了,往后余生,就在天涯两地,各自安好。
10.30分,太阳已经来到了我的头上,我看见他抱着儿子站在路口等候,阳光把他儿子的脸照得红彤彤的,他脸上的笑第一次那么轻松那么自然。
我向他挥挥手臂,他迎上来,他的妻子也迎上来:你们好!
我和女儿爸爸也迎上去:你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