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最近时运不济,我想我一定不会来寺庙上香,那么也更不会遇见这样一群人。
可能是欲借着寺庙造势,亦或者车水马龙的城区里已无他们容身之处,所以我会在这里看见他们。
他们穿着黑布鞋,衣着练武袍,留着头飘逸的长发,走起路来步子很虚,给人以矫健的感觉,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让人不禁想起了那些或存于古代或只存于小说中的大侠。
一行五人清一色剃着光头,可并不是和尚。他们赤裸着上身,不知是这一行的规矩还是显露出他们那不算有太多肌肉的身躯。每个人腰间都系着黄腰带,绕圈的时候舞舞生风,也有几分威风的模样,如果一旁没有那个吵个不停的扩音器和手上拿着的破罐子的话。
不知你有没有见过类似他们?或许你从来没有留意,或许小时候见过现在已经忘记了。是的,对于我们来说,他们可能只是小时候用来打发没钱去上网时的一种消遣,也或许只是被吆喝声吸引过去驻足观看的一场“稀奇表演”。
那是一种掺杂着“都是假的,看看也不要钱”的想法。
可我却笃信他们一定是练家子,可以用手把厚厚一叠砖劈开,我保证那是真正的砖,我看见他劈完砖后拱手作揖时手都是红着的。
“可真疼啊!”我不禁低头摸摸我的手,咂了咂嘴。
想来甚觉厉害,他可以随意把那么长那么尖的一把铁剑插进嘴巴只剩下一把剑柄,拔出来时剑身还带有口水,围观在旁边的人立马后退得远远的,生怕被溅到。取出剑来的时候他昂着头,像是等待着大家的夸赞,可却只响起了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他涨红着脸看着周围,仿佛在找着什么。
“真难受啊!”
更多的时候,是觉得他们真是好傻,干嘛非要把那么大的一个铁球吞下去再吐出来呢?仅仅是为了叫好声么?站在前排的我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个铁球明明就卡在喉咙里,像个硕大的核桃,硬生生嗝得他涨红了脸。吃惊的我放下了手中的相机,开始为他担心起来。
“要是吐不出来的话会不会死啊?”
万幸,只见他扎了个马步,上身肌肉紧绷,额头上的青筋骤起,只听闷哼一声,手一扬,铁球飞了出来。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还有人大声叫好,我终于替他松了口气。
可越是到了后来,我越是不敢看他们的表演,生怕发生意外,使我留下恐怖的回忆。
“各位朋友,接下来这个节目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我们是练过的,你们可千万别模仿啊,这个要是失败了可是要开刀的哦,各位看官意思意思个呗。”
做这些之前,他们总要这么嘱咐一句。
“只有傻子才会模仿吧。”
或许他们就是人们口中的那种傻子吧。
所以傻子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就像那些大侠一样,总是要经历各种磨难的。不同的是大侠最终打败了坏人,被人们记住了。而他们却始终打不过生活这个恶棍,战斗一生,也没有人能记住他们。
面前的铁盒子里始终只散着几张零钱,许多人离那盒子远远的。不知里面装的什么。领班笑着拿着麦克风吆喝着,我仿佛看见他的身影穿越了时空,与那些从古到今的千千万万的街头卖艺者重合了起来,在唐宋元明清的每个朝代,在朝野巷庙街的每个角落,吆喝着那句亘古不变的吆喝声:
"来来来,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了啊!"
他们的表演不需要门票,不看你身份,不管你是大人还是小孩,更不管你有钱没钱。只要你往那儿一站呐,就已经是种认可了。毕竟,捧了场不是。
雨说来就来,刚刚还叫凉快,这时就变的阴冷了。周遭围观的人一下子散去大半。场散了,表演也就该结束了。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眼神有点落寞,或许还有些我看不明白的东西。
当人走得差不多时,他才举着大概有小腿般粗的水瓶往嘴里猛灌,然后俯身干呕起来,吭哧了好一会,总算是吐出一个铁球,嘴角挂着一长串涎水,混合着雨水打湿了本就沾满泥巴的布鞋,他用手抹了抹脸,抬头看了眼天。
“原来是作假!”我顿生厌恶“这简直就是欺诈!”
我快步走上前,想要把我扔进铁罐里的钱拿回来。
他的同伴看见了我,赶忙跑过来,满脸堆笑地说:“小兄弟,对不住了,行走江湖难免出差错,这不,刚刚他差点就没喘过气来,只好把备用的铁球扔出来使了个障眼法,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要不我们在这可混不下去了……”
我停下脚步,一时间开始心疼起他来,要是真出意外了,可真得不偿失。
一阵风刮来,铁盒子没盖,里面那些轻飘飘的钱也跟着风被带了出来,他慢吞吞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眼里尽是无奈,风吹起了他的长发,真像大侠。
我帮忙把那些钱捡了起来,然后又掏出自己的钱包,把刚发的工资都拿了出来,想把这些年从没给过的票钱都给上。可当我递给他的时候,他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冲着我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把那把零钱接了过去,然后大拇指和食指又灵活的从我那叠钱里抽出了一张,继续笑着冲我深深的鞠了一躬。
收拾好东西,他提上那只铁罐子,转身就走。可没走上几步,估计感觉到我还在看他,又回过头来,把罐子放下,认真的冲我挥了挥手。
对了,他只有一只手。
我一边挥着手,一边看着他的背影,雨水把他的背影慢慢冲刷得模糊,像极了那些大侠。
不,我想,他就是大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