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袁非
老爸老妈典型的中国式农民,一辈子窝居在湘北一个偏僻山村。
三个儿子长大成人后,分别外出工作,在远近不等的城市安家落户。大哥在镇子里上班,离家最近。考虑到爸妈过不惯城市生活,我们三兄弟商量让爸妈与大哥一起长住镇上,方便照顾,同时大哥家砌了砖式小楼也还宽敞。
可是爸妈住了几年后,还是无法适应镇上的生活。因为镇上老人们日常生活除了打牌还是打牌,爸妈不太喜欢这种打发时间的方式,于是整天除了闲得慌就是拌嘴。久了反而弄出一身病,打针吃药不断。最后忍无忍,坚持回了村里老屋,我们劝不住,只得随了两老的意愿。
回去不到半个月,本已荒芜、杂草丛生的屋前屋后就开始焕发出勃勃生机了。二老的身体也逐渐稳定下来,尤其是老爸,七十六、七岁的人,就像获得新生一样,脸上容光焕发。除了照顾有痼疾在身行动不便的老妈,屋前屋后还栽满了各种时令蔬菜,精力仍然有剩余。
于是打起了门前早已废弃多年水田的主意。这里要说明的是,现在农村实行机械化作业后,很多偏远山区不适合耕作的田地大多抛荒了。我家门前就有这样一串梯田样的水田,屋东头一口半大的池塘负责着灌溉。按老式方法去耕种,我们打死也不同意,因为老爸毕竟上了年纪。无奈之下老爸拿出了一个方案,养鸭。
以前农村家家户户总要养一些鸡,掺杂着养几只鸭,有的还养一两只大鹅。养鹅一般是出于好玩心态,鹅肉不好吃,经济价值不高。但有一项,鹅喜欢追咬小朋友,只要拿个石块对着它一扔,它就会咯咯叫着扑腾着追过来,我们小时候最爱了。老爸当然没有逗鹅的闲心。他心里打的是赚钱的主意,到老了还想着自力更生。
按他老人家的说法,鸭子合群,听话,容易上手。同时人们也喜欢吃,经济价值蛮高。看到他眉飞色舞描述着自己的养殖前景,我们也被感染了,都表示支持。
不到小半年,我就惊奇的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夕阳余晖下,一个老人端着簸箕,弯着身子,抓起一把把谷子,洒在门前水泥地上,嘴里“哦、哦、哦……"地哼着。鸭子们分批咯咯叫着从绿油油的水田里爬上来,享受主人赐予的丰盛晚餐。
鸭子分三个群,总数一百余只。我问老爸,它们会不会混群。爸说,不会。买的时候在一起关几天,就认群了,长大后还是分批关,不会乱。
我问鸭子们光吃干食,不喝水行吗?爸笑而不语。一批鸭子吃得差不多了,就有带头的领着往水塘边走,落在最后的几只,好像生怕掉队一样,赶紧啄几口,回头追赶队伍去了,可爱极了。
随后第二批、第三批鸭子照葫芦画瓢,依次进行。这个时候的老爸像极了沙场点兵的将军,嘴里不停的数着数,从脸上的表情看得出,他老人家非常满意眼前这支规模并不雄壮的队伍。
天色渐黑时,老爸的鸭子们也在水边玩够了,各自归笼。笼网开了道竹门,门做得很浅,栓也是随意的插在那儿,但就是没有一只鸭子调皮的飞出来。我不得不佩服老爸,能够把一切调理得这么和谐、唯美。
晚上闲话时。我问老爸,养鸭子收成如何?爸说,今年已经卖过一批,得了一千多块钱。秋后陆续全部出笼,总共会有五千多赚头。
我再问,那饲料呢?一天要吃多少谷子?老爸说,每天吃二十七八斤吧,一斤一块二。心里默算一下,一年下来成本也要八九千,亏大了,还不算人工。我说,您直接拿着我们给的钱用不好吗?还不亏钱,省事。
老爸哈哈大笑,傻儿子,哪里亏了!听我算一笔帐,我不养鸭,不找点开心的事做,闷在家里就会生病。每年按以往要住两三次院,医药费即使减掉医保部分,也过万了。同时我还图了个心不累,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帐应该这么算才对。
看着老实巴交的老爸还能算出这样一笔帐来,我心里着实吃了一惊。肃然起敬的同时,又暗自打量起这个“精明”的老头来,只见灯火摇曳中的老爸仿佛又年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