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与海洋

想创建世界帝国者,必先征服中国,那么庞大的人力资源,顺从权力的习惯,极易被有野心的强权驱使征服世界。不过有个现实的困难,今天中国征服世界的主要障碍来自海洋大国,这和成吉思汗的时代有本质的不同。

几次改变世界历史进程的战争都是陆地强权和海洋强权的决斗。希波战争,伯罗奔尼撒战争,罗马战迦太基,英国与西班牙、法国的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等。取胜的法门可归结为,海洋强权在陆上挫败陆地强权,或陆地强权在海上挫败海洋强权。

所以对中国这样的陆地强权要想征服世界必须建立强大的海军,但海军是技术密集的兵种,一般而言,罕有陆地强权拥有强大的海军。除此之外还有地理因素的制约,比如日俄战争,俄罗斯舰队在局部是受日本海军围困的,而在全局则又因两大舰队被亚欧大陆阻隔而无法集中兵力。

斯巴达是陆地强权,它依靠波斯的金钱建立了庞大的舰队,但对雅典海军是艰难取胜。而一旦波斯不与斯巴达结盟,雅典海上霸权很快就恢复了。

罗马是建立了世界帝国的陆地霸权,其关键仍然是罗马在海上取得了制海权。罗马人更新了海战战术,使他们的陆战优势能够在海上发挥出来。类似还有源平合战中擅长陆战的源氏在海战中击败了擅长海战的平家,其关键则是源氏突破了海战常规。

日本战神源义经发现本方因潮流的关系,机动不得,陷入被动,于是令弓手射杀对方橹手,这是不守海战之礼的流氓行为,但战局因此转变。在古代技术条件下,陆地强权是有可能击败海上强权的。这主要是因为建立舰队的门槛较低,基本上有钱就行了。

在农耕为主的古代社会,陆地强权可通过赋税,控制贸易路线,通商口案获得金钱,有了金钱即可造船,招幕有经验的水手,若再能对海战战术和武器有所革新那就有可能在海上击败海洋强权,取得制海权。但在现代技术条件下,这很难作到。

以两次世界大战时的德国为例。一战时德国是有野心从英国手里夺制海权的,所以德国后发但却拥有了质量优于但规模小于英国的舰队。但因地理的制约,德国舰队处于被围困和监视的状态,好不容易获得决战的机会,又未能在大海战中击溃英国舰队。

大海战之后,英国舰队虽然纸面损失较大,但仍然围困德国舰队于港口,而德舰队却失去了再次展开决战的勇气。舰队实在太昂贵了,一旦失去,就补充不上了。尤其在战时,没有制海权的陆地强国是不可能投入那么多资源去造舰的。

潜艇战可以看作是现代技术条件下,陆地强国对海战模式的创新。但潜艇战不是以夺取制海权为目地的。所以潜艇战是防御性的,二战时的德国其实是放弃了取得世界帝国的可能的,它依赖的主要是陆军,这说明希特勒吸取了一战失败的教训。

把全部资源投入陆军,努力获得整个欧亚大陆的控制权是纳粹德国的战略选择。这个计划的不完美之处是希特勒选择了日本作他的战略盟友,而日本是传统的海洋强权,日本主要的资源都投向了海军,陆军实力远逊于苏联军队。

以中国现有国力和海洋强权抗衡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把资源投向海军的话,也许不差钱,但缺少全面科技实力和创新能力为后盾建立起的海军只能是海上浮动的棺材。一战时期德国能建立起质量优于英国的舰队,与十九世纪末德国独步天下的科技实力有关。

创新海战模式需要人的创造性思维,德国的大学教育和人文研究在十九世纪达到了世界的最高点,这是自歌德、康德以降德国人精神气质在各个领域内的全面展现。在这一点上我们就差的更远了,争论不少,但鲜有高水平的争论。

以地区热点——东北亚问题论,在狭小的地理空间里,有大陆,内海,伸入内海的庞大半岛,还有背后广阔的大洋等等。登场的演员,美国是世界最强的海洋强国,日本是传统的海洋强国,世界第一,第二经济体。我们暂时还是低调地把中国排在第三吧。

俄罗斯,曾经最强的陆地强权,中国,可描述为正在兴起,但却不知所措的陆地强权。斗争的焦点是韩国或朝鲜,现在基本是均势,但按气势是海洋胜陆地。需要提醒的是朝鲜半岛历来是中国的伤心地。虽然在地理上紧挨着,但朝鲜半岛远离中国腹地。

打仗最重要的是后勤,而陆路供应的效率要远低于水路。所以隋为征高句丽修大运河,联络腹地和前哨,以涿郡为前进基地,但即便是从涿郡出发,仍是路徒遥远,围着黄勃海兜个大圈子,且路上多山寒冷。

所以从后勤的角度,征高句丽相当于征西域。而西域对中国是贸易通道是战马产地,是必取之地。而花同样精力甚至更大精力去取高句丽就属于好大喜功,得不尝失了。炀帝雄才大略,相当于隋的李世民,就折在这上了。

古时征朝鲜,其实走水路更有效率,但这就是逼陆地强权打海战了。隋唐时期都是水陆并进,大军也在仁川登陆。这个消耗可想而知,所以朱元璋遗训有一条就是永不征朝鲜,他知道冒这么大风险不划算。但近几百年也有两个例外,元和清都曾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朝鲜。

元和清可能需要当特例看待,元和清的发祥地离朝鲜更近,草原骑兵的作战效率在古代最高而后勤保障压力又是最小的。话说回来现在的情况其实更类似元和清,抗美援朝不是水陆并进,而是以局部制空权保障陆地补给线。

甲午海战时,清尚且尝试以水路运兵,以海上决战争夺制海权。抗美援朝是一次没有海上战役就完成的战争,这在东北亚战史上是很罕见的,原因是参战双方都不想战事升级,刻意使战争限制在陆上和空中。志愿军大规模使用苏制武器,在陆空军方面志愿军并不明显弱于美军,甚至有强的地方。

但在海上志愿军就没任何实力了,甚至加上前苏联也是如此。朝鲜半岛的地理特点决定这不是一场纯陆战,北军的侧翼缺乏舰队保护是很脆弱的,美军很容易找到登陆的时机和地点,然后打歼灭战。没有海军,中朝能保住三八线已经是万幸了。

那么今天呢?中俄的海军实力是不容忽略的,但远达不到可以一战的状态。美日会很轻松地取得制海权,但陆空军的对比不再对北军有利,很大程度上可以类比美对伊拉克之战。唯一的不确定因素确实是核武,核武自杀对美日是很难接受的。

回到陆地和海洋的话题,我不认为中国有成为海洋强权的可能性,也不要象德国的威廉皇帝那样花大气力去挑战海洋强权,即便我们的利益已经延伸到海洋上,这个代价太高,而且我们还没当年威廉皇帝的底气。

在现有的框架内与各方合作,在合作的机制内占据合适的位置才是务实的选择。这当然就需要有一只适度的海上力量,多大算适度?能应付东北亚,达到清北洋舰队的程度就差不多了。其实这个已经是很高目标了。

讲国家利益的话,统一的德国对俄罗斯有好处吗?对法国有好处吗?这么考虑是没用的,德国该统一还是统一了。而朝鲜韩国统一了,则未必不好。统一的韩国会陷入身分的尴尬,它既是陆地国,又是海洋国。

统一的韩国要在周围几个大国的夹缝中生存下来,必须同时有强大的海军和陆军,而这基本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借助外部力量才能生存。独立统一的韩国对维持中俄日之间的战略均势还是有帮助的。这样的韩国至少在纸面上将是非常富强的,谁都无法小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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