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的时候,我是个想法很天马行空的女孩。第一部痴迷的电视剧是李若彤版的《神雕侠侣》,经常看着武功高强,气场强大却又超凡脱俗的小龙女出神。
因为在我心中,她就是内心强大的代表。小龙女的名场面:第一次出古墓,从天而降,气宇不凡,翩翩白衣。这一幕如果能打分的话,我给打1000分。
此乃真女神。我的心里默默地想。
女神除了美貌,最让人痴迷的是她气定神闲的谈吐,还有从不苟言笑,目空一切的气场。就算泰山崩于前,她也从容而色不变。至少也得是经历任何大场面都能谈笑风生,目光坚定而高冷,而不是紧张到手心冒汗。
我被这些想法蛊惑着,一遍遍过小龙女的每一幕,翻烂金庸原著,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学习小龙女说每句话都坚定而不仓促:
“人人都要死,那也算不了甚么。”
然后,我的内心强大了吗?
并没有。
二
大学,我开始接触各类鸡汤贴,譬如《马云告诉你:努力做一个内心强大的女子》。
文章里说,内心强大的女子大都有精致的打扮,因为她爱自己。
于是我开始学习各式各样的穿衣搭配,以《纸牌屋》为基准,翻遍各大时尚博客,衣柜里换上清一色的黑白灰,开始尝试各种深色且剪裁干练的西装和衬衫来搭配。
虽然看着路边穿普通牛仔裤和T恤的女孩还是会短暂羡慕,但随后又会觉得自己气场肯定比她们强大不少而暗喜。
然后,我内心强大了吗?
并没有。
三
十年前,我刚刚考入市里的重点高中。常常因为初中基础不佳成绩中游甚至偏下,外表也灰头土脸不自信,没人注意我。我且过着沉默而安静的日子。
直到有一次被化学老师开了玩笑,因为初中教科书的不同,我在考试中出了丑。
“某某居然能给氧标了个正十价,可是卷面成绩都没有你标的化合价高”。
全班忽然非常默契地哄堂大笑。
那一刻世界寂静了,我只能听到自己低头攥紧拳头的声音。下了课,还是有同学不停地借梗开玩笑。
我开始拼了命地学习,而且我是那种非常能对自己下毒手的人,凌晨三四点清洁工的扫帚划过沥青大道沙沙作响的声音,我每天都能听到。
后来,我的各科成绩一路飙升,速度快到被老师怀疑作弊。我依然默不作声,成绩稳定了一年后,我发觉大家对我的态度变了很多。
我记得每一个在我落后时嘲弄我的同学,且享受一个个超过他们的快感。
虽然也没能成为精彩的绝杀NO.1,但也像初中一样混进了年级前十。渐渐地,我讲话的声音都大了一些,默默享受同学每次看名次表时惊讶而复杂的眼神。
每一次考试我都想要考好,如果有人照相的话,考试的时候我的眼睛里一定冒着火,感觉自己内心特别强大。
然而,一次意外生病,我错过了所有考试,全部科目记零分。因为学校每次考试都是按照名次来排,这次我坐到了年级倒数名次的班里。试还没考一半,教室里除了我之外的学生全部交了卷。
连监考老师都盯着我说:“你写那么多有用吗?”
我发现曾经那种熟悉的,某种混沌物体涌上喉咙的感觉再一次来了。
面对老师的误解,我依然手足无措,懦弱地争辩不出一句。手里的笔越握越滑,直到字都糊了。一瞬间,往日的成绩不再成为信心的来源,而是无奈和沮丧的突破口,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的信心和强大是寄托在了往日的进步和排名上的,并不是来源于内心本身。
四
大学时,我一直用一部怎么也摔不坏的诺基亚,我觉得它十分好看、皮实,最关键的是,早晨闹铃的声音特别大。
突然有一天,从网络到生活中,苹果手机一夜之间变成了高富帅白富美的标签,我也常看着人人网上别人蓝色的“发布于苹果客户端”感叹。
没想到寒假回家后妈妈说要给我换手机,我要求买一部iphone4。
然后,在一堆安卓机和诺基亚中,我拿着苹果手机,感受到一种微妙的小得意。就像高中一开始默默无闻,然后让那帮曾经嘲弄我的老师同学全部目瞪口呆一样。
就是这些很微妙的东西,叫人摸不透,叫人思来想去。
直到潮流退去,我才发现苹果手机那么贵,为什么不买一部心心念念的单反相机?我这才发觉,过去我偏执的,都是些没什么意思的小东西。
有些人爱用外在的物事来定义你,可那是真正的你么?你活着,不是为了给他们定义的,因为你就是你啊。你年轻过,你努力过,你虚伪过,你也赢过,每一个都是你。不要让外在的东西把你局限住,当你的心是自由的,当你真正认可了你自己,就没有什么能把你困住了。
《心经》中,我很喜欢一句: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我觉得,它并不是让我们跳出红尘,而是劝诫人要认清自我,明晓本心。
什么是内心强大?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五
后来,我来到人生的考场。
这一次,我不再是为了人前的光鲜,也不是为了赢。
我开始不再患得患失谁赢谁输,我会积极应对每一道生活的难题,实在克服不了的,我选择绕开它。
我不会再用人群中各式各样的排名来证明自己,不是因为证明不了,而是这道证明题本来就是否命题。
对于生活中的成败,我认真过,努力过,拥有过,也正在拥有着,这就足够。
在这样的心态下,我享受到从未享受过的乐趣。
对于竞争对手,我会善意叮嘱他规则,在会议上发自肺腑地称赞他,然后在他目光里读到一丝讶异和内疚。
遇到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我会告诉他不要放在心上,我早就忘记了。因为我真的忘记了是谁,只记得那件事教会我的道理。
遇到想让很难缠的上司,我不再念叨,明明是你的活,全给我干也没见得加工资!而是认清这是一次机会,我不是不得不做,而是必须要做好。
与原来不同的是,我不再满脑子想着内心强大,而是专注于事情本身的样子。
遇到了很厉害的人,我会真诚的赞美,如果事情没有做成,我会想这次没做成的原因是哪些,有没有改进的办法。找到一本很喜欢的书,我会非常愉快地推荐,看到一碟美味的菜肴,我会大声地对老板说“真好吃”。
我知道自己其实就像个小孩子,有时敏感而固执,有时又特别地宽容而悲悯。其实我的内心并不强大,因为我经历过了,我愿意而且乐于与自己和平共处。
我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快乐,这是痴迷于修炼和卧薪尝胆所感受不到的。
不知道为什么,也是在我渐渐开始不再苛求内心强大的时候开始,我的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轨。
我享受每天和优秀的同事公事,喜欢清晨看一小会儿古书,听着自己喜欢的歌感动地流泪,毫无顾忌地在7-11门口幸福地吃一碗车仔面,也渐渐有了一些能让自己称赞的小成绩,也深深地明白这本是水到渠成。
现在,如果你问我如何才能内心强大,我还是答不出来。
但我只能告诉你现在的我:
不再想扼住命运的咽喉了,也不再想如何才能内心强大了 。
我只想努力认真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