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世界是一个圆,无论从哪里出发,只要愿意,都可以回到原点。所以,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一定会相逢。
远方有朦朦胧胧的歌声。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听着熟悉的曲调,有人伏桌而眠。
“嘿!醒啦?走走走我们去偷枇杷。”他听见晚锦的声音。
探出头去比了个手势,他理了理睡乱的头发,换好球鞋往楼下跑。楼下的人很明显等了很久,翘着二郎腿,一下一下在地下点着脚,看到他以后飞快地翻了个白眼。
峡江是他们居住的小镇,在这里,两边山峦高巍险峻,中间的江水碧玉带似的穿过山峦,柔柔和和却又磨出一片小天地来。漫山遍野的橘子树和橙子树开着不同的花朵,总引得鸟儿来啄食花蜜。传言这里,就是那位大诗人的故乡
晚锦是邻居家的女儿。对这里的人来说,能在山间寻出一小块平地来实属不易,因而住在二楼的晚锦和他的窗口挨得紧紧的。
晚锦的名字来源,算起来还是他的父亲取的。传言是因为晚锦出生的时候,院子里那棵锦橙树刚好挂了果。因着那树挂果比寻常橙子晚了好几个月,他的父亲甩甩手上的水珠像晚锦的父亲建议,“老哥,就叫晚锦好了,锦橙专门迎着时候呢,这孩子会有好福气。”
晚锦把时间算的正好,大人们都刚刚从田里放工回来,女人们正准备做饭,男人们慢悠悠地在竹椅上摇着蒲扇,枇杷地里肯定不会有人了。
寻常的枇杷倒是不必偷偷摘的,只是这片枇杷树上的果是周围最大的足足有少年拳头大小,因而早早就有水果贩子定下,只等成熟了。
晚锦找了棵稍微好爬的,招手让他站在树下,然后猴子似的三两步窜了上去。他擦擦手,掀起体恤成兜状等晚锦丢枇杷下来。
果真是大枇杷,不一会就兜不住了,他只能抬起头来,“好了好了可以了,拿不下啦!”
晚锦飞快地蹦下来捂住他的嘴,“小朋友,小点声,咱是偷枇杷。”两个人在树下寻了块青石,开始“分赃”。晚锦近乎是迫不及待地用袖子捋干净枇杷上的小绒毛,开始认真剥皮往嘴里塞。看着晚锦吃的起劲,他也往嘴里塞了一颗,“啧,酸死了,果贩子亏大了。你不觉得酸吗晚锦?”
“你知道啥?偷来的枇杷最好吃,你看看平常你屑于吃口枇杷吗?”晚锦歪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说。
好像没什么毛病,他平常当真对枇杷兴趣不大,还是橙子好吃。
远处有大片大片的橘子花和橙子花,白色的花朵看起来就像一片白色的海洋,风吹过来,白色的波浪此起彼伏。望着这一切,他突然觉得,还真有点舍不得这些。
沉默良久,他开了口:“晚锦,你们会搬去哪儿啊?”
“我们?我们才不走。别的地方哪有这里有意思。”晚锦摇摇头,继续低头吃枇杷。
“可是......”他没继续往下说。父亲说,搬迁是铁板丁丁的事了,那项据说会举世闻名千秋万代的工程马上就要动工了,一旦建成,会造福很多很多的人。
“吃饭啦!”听到母亲的叫声,两个人方才回过神来抖抖灰往回跑。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离开的时候。他的父亲是个很和善的人,知道原委后很快就答应了搬迁,带着他和母亲第一批搬离了峡江。但晚锦一家一直没有松口。
他走的那天站在晚锦的窗子下叫了声“晚锦!”就像平时一样,晚锦很快探出头来,发丝纷纷扬扬散在窗棂上,眨着眼睛和他招手。
他没有认真地向她告别。
谁又愿意离开血脉相系的土地?但如果渺小的一群人抽丝剥茧离开故里就可以换得更多人的平安和幸福,那又有什么做不得的呢?
只是那是的他和晚锦都没有想到,是去联系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后来他读到一段话,“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走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他的森林是什么呢?晚锦呢?她的森林又会是什么样子?
“橙子,橙子,秭归的橙子哎~”听到街上小贩的叫卖声,他睁开了眼睛。
只是趴着眯眼看了一会大片流云,醒来竟已是黄昏时景。遥遥望着,太阳已经在对岸渐渐沉下去,柔柔的光束穿过形态各异的云朵,绘出形形色色的模样,大片梅子色天空中,小独角兽云朵肆意飘过。
这是他来到秭归县城的第二天。
新县城很大也很漂亮,和原来的老县城完全不一样。
秭归秭归,这里的古地名也叫归州。无论怎么变换,都没有少了那个“归”字。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字吧,千山万水,相隔千里,都会奋不顾身地归来。
他走出门去,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行走,每一步都是未知,却又充满了安定感。
江上柔柔的风吹过来,空气里都是熟悉的橙花香味。三峡大坝遥遥望去雄伟而壮丽,像一位沉稳的长者,目视着一方大地。眼前的这片江水安安静静的,在阳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芒。谁又知晓,安静的水面之下,有很多人午夜梦回的城。
在无数橙子树果子都被摘下的季节,他眼前的这几棵居然方才开花,白色的花瓣尾部尖尖的,少许黄色晕染开来。真是奇怪了。
“这是什么橙子,居然现在才开花?”他自顾自的说着,习惯性地用手扒拉树枝。
“晚锦。晚锦橙,这两年刚培育的晚熟品种。”
冷不丁的,他被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看,是熟悉的面孔。
原来是晚锦。
原来真的是晚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