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机场位于永登县中川镇,名叫中川国际机场。据说是全国距离市区第二远的机场,第一远是西藏拉萨机场。中川机场距离兰州市区75公里,车程约一个小时,若换了南方省份,这个距离说不定就出省了。
从机场赴市区的高速路,沿途秃山荒岭,如同谢顶人的脑袋。偶尔有几簇树木,也显出营养不良饱经风霜的楚楚可人相。
我一直不明白,在兰州这样干旱缺水的地区,机场高速两边的山头绿化,为何要选择松柏树,这种树即使山顶上架设了喷灌的水管,喷灌了十几年还是一尺多高,就是不见长,像小人国的士兵一样,承受着外地来客诧异的检阅。
机场旁边不远处就是兰州新区,兰州新区是五年前刚批的国家级新区,是兰州市未来发展的希望所在。目前正在火热建设中,已经显示出一个城市新区的概貌,但也有新区的共同特征,那就是马路宽广建筑时尚但行人稀少。
从这里有另外一条通市区的高速路,路的两边同样没什么树木,黑黢黢的石头山泛着被火烤过一样的油亮。有一位南京朋友说这是“月球地貌”,实在切贴不过。
绕过高速路的最后一道山梁,兰州突兀地就出现在你眼前。猛一眼望去,黄河波光粼粼,水湾旁高楼林立,一片繁华处,直逼香港维多利亚湾。穿过一道横跨黄河的高速路桥就到了兰州的收费站。猝不及防地,你就进入兰州市了。
这是一个有性格的城市,这里适宜诗人的栖居。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总有一批文学青年摇滚青年和怀揣着文艺梦想的人在游荡。有一个全国性的文学奖项叫“鲁迅文学奖”,兰州就有两位诗人获奖,一个女的叫娜夜,一个男的叫叶舟。这事搁外省得是多大的荣耀,但在兰州,很多人都没见过他俩长什么样,但并不妨碍他们继续写诗。
兰州有一条街道叫甘南路,是著名的酒吧一条街。晚上很多小酒吧闪着暧昧的灯光,在朦胧的空间里,弥散着酒吧歌手的各种张扬。这里的年轻人喜欢摇滚乐,吉他贝斯架子鼓,一声吼出去浑身都通透了。
有一年我所在的单位春节团拜文艺演出,一位入职不久的长发青年组织了一出摇滚乐演唱,不大的会议室小小的演出台,前排坐着端庄稳重的老领导,几个年轻人手弹脚踩猛一发声,老领导捂着耳朵就往外冲,他们衰弱的心脏无法承受摇滚的冲击,边走边嚷嚷“心脏都给摇出来了”。
这个年轻人后来辞职去了加拿大,说实话我挺想念他的。在甘南路的酒吧里,一些年轻人唱着唱着就实现了梦想,有一个酒吧乐队叫低苦艾,是四个小伙子,主唱叫刘堃,一个长发儒雅的男生,唱了一曲名叫《兰州兰州》的歌,一夜之间就红遍了兰州的街巷。
那歌唱道:“兰州,总是在清晨出走;兰州,夜晚温暖的醉酒;兰州,淌不完的黄河水向东流;兰州,东的尽头是海的入口”。低苦艾乐队就在一个清晨出走,到全国各地去唱《兰州兰州》。今年他们回来了,要在兰州市委宣传部和读者集团主办的“兰州城市文化主题演唱会”演出,之后就是北京上海深圳的巡演。这是一首只属于甘南路酒吧的歌,却唱出了一个城市的文化隐喻。
这个城市太过于内陆,黄河穿城而过,弯曲向海。这里曾经被那些具有“地域妄想症”的人描绘成沙漠和骆驼的领地。但这里有诗有音乐,还有酒。
有一个善意的玩笑,说兰州人吃一碗牛肉面都要喝两瓶啤酒。但啤酒并非兰州人的最爱,白酒才是。在酒的浸润中,这个城市的性格是刚烈的。
兰州有方言,字字皆入声。那么漂亮的姑娘,说着兰州话的时候,声音里总有嚼大豆的狠劲和清脆。不说了,撸起袖子划拳吧,愿赌服输,酒场如战场,酒品看人品,哪怕你青筋暴跳,也断无后悔药可吃。
如果有,那就是端起杯子喝吧。在清晨的微曦里,空气中仍然弥漫着宿醉未醒的酒气,但很快,酒味就会被另一种独特的味道所掩盖,这种独特的味道,就是“兰州牛肉面”。在中国的大小城市,总会发现有挂着绿色招牌的“兰州拉面馆”,只可惜,离开了兰州的“兰州拉面”,早已不是兰州人的“兰州牛肉面”。
那是在1981年的春天,有两个年轻人在白银路甘肃人民出版社的一个楼梯间里,办了一本叫《读者文摘》的杂志。他俩一个叫胡亚权,一个叫郑元绪。
胡亚权是甘肃武威人,喜欢喝点白酒。郑元绪是北京人,喜欢在口袋里揣点零食。那时候他们都有一张清瘦的年轻的脸,眼睛里有被理想点燃的光芒。十三年之后,这本杂志改名叫《读者》。
再后来,这本杂志成了中国发行量最大的杂志,而很多人并不知道,这是一本属于兰州的杂志。现在是2016年,这两个曾经的年轻人都老了。郑元绪离开《读者》杂志已经20多年了,他现在定居北京,仍然在办一本杂志,名叫《中外期刊文萃》。胡亚权去了国外,跟儿子一家去团聚,据说要去很长的时间。读者人念旧,有很多人想念他们。我总觉得,这本杂志里面,有诗,有音乐,还有酒。
没错,兰州人总在出走,总在醉酒,总在寻找海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