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记忆就像是一片长河,溺死的人太多太多,恰好我也是河底众多尸体中的一个。
当我在许多年后终于挣扎着上岸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我的青春结束了。
前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和他去了一个梦里很熟悉的地方,可现实中从来没有去过。一楼是理发店,二楼是餐厅,梦里还有三楼,四楼,醒来我已经忘记三楼四楼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梦里我们牵着手,一会儿穿着夏天的衣服,我把汗往他身上蹭,一会儿变成冬天的羽绒服,把手塞到他兜里,暖暖的,不曾觉得冷。
我们在阳光下牵手走,经过一排排店铺。没仔细梦到店铺里卖些什么,因为老是盯着他看,连他眼角下的泪痣都看的清清楚楚,仿佛走到店铺的尽头便此生不复相见,舍不得少看那么一眼。
他走到我面前,开玩笑地同我讲:“小姐姐,结婚嘛?九块钱,我请你。”
我笑笑不说话,心想,哇,你这男人坏的很,九块钱就想骗我一辈子。
梦里的我好快乐,每个镜头都在牵着他跑,冲着他笑。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如此快乐过。
梦中快乐的来不及悲伤,梦醒后才想起,这份快乐只有他带给我过,时间久了,忘记了自己曾经还拥有过如此珍贵的一份快乐。
后来迟冰宇告诉我说,梦见一个人,代表他正在忘记你。
从前时候,他总写一些深情款款的章句:我这一生,只要不曾去过你的心脏,都是客死他乡。
我说:“莫非你脑子有些问题?”
他大怒,于是发誓,以后再写信给我,他就是小狗…
我想了好多好多我们的故事。高三开始,大学异地,异地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敏感很疲惫,稀里糊涂分开了。他后来给我说,异地的每一天我都给你叠一只千纸鹤,写一首诗,现在看着满抽屉的千纸鹤和诗,我好不知所措。
国庆假期,我俩见了一面,那时还没有分手,但我们已经生疏了许多。他送我回家,送到路口。到小区门口我远远的回头看了一眼,五百米的地方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在抹眼泪。
苏前沂问我,你那时候哭瞎了吧。
我说,是啊,现在好怪当初自己没好好珍惜。
苏前沂又问,你会选择你爱的还是爱你的。
我说,我选谢南寻。我爱他他也爱我。
如果,一定要二选一的话,那我就不选了。
毕竟曾经拥有过,错过了也不想在别人身上委屈了自己。
苏前沂说,上哪找去?嗯?不现实啊宝贝,你要花光多少运气才能遇到一个对的人。
迟冰宇看了千纸鹤的故事,感动的不行,定要我把他加回来。
她问我,你还喜欢他吗?
我说,爱。
可后来到底也没有勇气加回他,手指也在躲避着手机上添加好友的字样。
我高中的时候读韩寒,他写:我最怀念某年,空气自由而清新,远山和炊烟,狗和田野,我沉睡一整个夏天。
我最终还是弄丢了十八岁的男孩子,教我数学题的男孩子,和我悄悄牵手的男孩子。
仿佛十八岁的爱情就像高中语文课本,永远也只能留在十八岁的夏天,不适合一本书读到大学,不适合放在床头看一辈子,或许也只能用来长大后温柔地翻看几眼。
可是也好羡慕,一本书读的有始有终的人。
19年9月,大学开学。离开临沂的时候,我去送他,谢南寻说,“我一定会回来的。”我大笑:“你这话怎么像灰太狼一样。”
罗庄小县城很小,我在酒店弹琴偶尔会被父亲的熟人遇到,罗庄却很大,两个人错过的人会再也遇不到。
后来迟冰宇同我讲,其实爱情是有时间性的,太迟或太早认识,结果都是不行。如果我在另外一个时间遇见他,或许结果会不同。迟冰宇说得时候言之凿凿,我也终于在后来许多年里明白。
谢南寻曾经特别喜欢一部王家卫的电影《春光乍泄》。我们偶尔吵架,他都会像电影里一样,对我说一句:“刘畅,不如我们重头来过?”
当许多年后,我站在高中门口的时候,看着面前车水马龙,行人迎来送往,突然有些难过。我总觉得,我们应该是两个人站在这里的。
我心想,不如我们重头来过?
后来我去过一次我和南寻去过的咖啡馆,
唱片唱着:
“其实你我都一样,终将被遗忘郭源潮。”
“层楼终究误少年,自由早晚乱余生。”
“你我山前没相见,山后别相逢。”
“春光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我终于也在后来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想明白,我们就像夏天一场那么迅疾的风,在岁月深处匆匆如影掠过,被很多人忽略,而当终于等到再想起的时候,无比怀念,却也早已分辨不清,怀念的是人还是那场风。
不过分不清也没关系,天热不容易悲伤。你会很忙,忙到很容易忘记。
冬天已经过去了,再到夏天的时候,我们要喝想喝的酒,说想说的话,见想见的人,想来想去,总有千万种欢喜。看这年复一年,春光不必趁早,冬霜不会迟到,相聚别离,都是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