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是表亲，她的妈妈叫他的奶奶姑妈。他们俩还是一个村的，没上学的时候，她妈妈经常抱着她去看姑姥姥，她就和他一起玩家家。上学了，一个教室念书，她是学习委员，他是班长。小学毕业后，又一起考到了一中，虽然不同班，却每周一起回家，一起上学，他不善言词，她能说会道，经常是她叽叽喳喳说一路，他默默地含笑听着。即使是放假在家，他们俩也没分开过，农闲时，他们一起写作业，他不会了，她一边笑他是傻瓜，一边讲给他。农忙了，他们一起帮大人下地干活，先干她们家的，再干他们家的。真正是两小无猜，情同手足。

有一次，他不知从哪借了个二八自行车，带她回家。正是春天，暖暖的春风吹绿了田野，也吹出了他头上的汗。他带着她，她抓着他的衣服，说着她们班的故事。下一个长长的坡的时候，一开始，她觉得挺惬意的，可是车速却越来越快，她有点害怕地说“慢点!”谁知他却紧张地说 “坏了，车没闸了。”她问“怎么办?”他说：“你快跳下去。”她壮着胆子跳了下去，他却驾着失控的车一头栽进了麦地里。好在麦地很松软，他只是擦伤了皮肉，没有伤着骨头。等她去扶他的时候，他却呵呵笑着说“我没事，你没受伤吧？”后来，是他推着自行车一路把她驮回家的，因为她跳车的时候扭伤了脚踝。

变化是从上高中时候开始的。他开始在还给她的书中夹饭票。初三的时候，她父亲病逝，家道中落，他可能是怕她吃不饱。她以为他是忘记了，课间去找他还的时候，他却红着脸说：“你花了吧，多吃点。”她觉得他的神态不对，却不知道哪不对，她说了一句“不用”，把饭票塞到他手里，慌慌张张的转身就走了。

他后来就改了方法，下课的时候，他在教学楼门口的报架前看报，等她出来了，就叫她一起去学校门口的小饭店改善生活。虽然他什么也不说，可她还是明白了他的心意。他看她的眼神和以前大不一样。可是，她学过生物课，知道他们俩算是没出五服的表兄妹，不可能的。她想“难道他不知道吗？”她想和他谈谈，可是总找不到机会。因为他只是默默地关照她，却什么也不说，她总不能直接说“我们是亲戚，不可能的。”万一，他并不是那个意思呢？

她开始躲着他，从教室的窗户能看到他在报架前的身影，她饿着，或托同学给她带点，她不敢面对他那双满含感情的眼。无数次，他等到上晚自习的铃响了，才离开。她在楼上看着他的背影，也吃不下同学带回来的馒头。他终于明白她在躲着他，后来，就不等了。再后来，她回家的时候也不和他一起了，要不借口要学习，干脆不回。

三年很快过去了，成绩优异的她考上了省城的大学。他却落榜了。成绩出来那天，她去他家里找他，却没见到。她和表舅说，一定要让他去复读，他一定能考上的。可表舅却说他已经和人去北京打工了。从此，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满腹惆怅地去上了大学，然后谈了恋爱，结了婚。她向家人打听他的消息，只说他在北京打工，没有找对象，也没有结婚，也不回家。她听的有些心痛，她想要他的联系地址，他们说没有固定地址。

她坐了月子，抱着孩子回娘家，和妈妈聊起了他，妈妈却说“他死了。”她很吃惊，忙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和你生孩子是一天，因为你坐月子，没有和你说。”妈妈说。

他是在北京的街头卒死的。他觉得不舒服，就用公用电话拔通了家里的电话，只说了一句“妈，我难受”就没音了，家里人急的不行，却又联系不上。等到公用电话能打通了，打过去却没人接。后来，一起打工的老乡打回电话，告诉了噩耗，他死于突发心脏病。她替他流了一晚上的眼泪。他虽然只是她的表哥，她却在心里喜欢过他。

又过了两年，她的姑姥姥去世了，她去送葬。在葬礼上，妈妈讲起了姑姥姥的故事，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姑姥姥和她的亲姥爷并不是亲姐弟，她的姥爷是过继的，她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她泪流满面地问她妈妈“我怎么不知道？你从来也没说过。”妈妈说“这有什么可说的，没事谁说这个？况且你姥爷和你姑姥感情很好的，你哭什么？。”

她突然觉得胃很疼，疼得都站不起来。“他一定早就知道了，一定。可是，我不知道啊，傻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以为，你知道我就一定知道吗？傻瓜！你这个大傻瓜！”她在心理默默地骂了他千万遍的傻瓜，超过了此前她骂他的总和。

那个葬礼上，她是哭的最伤心的一个。亲戚们都诧异地说，没想到她和姑姥姥感情这么好。惟有她妈妈略带意味地说“这孩子，心软眼也软，哭起来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