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何去写作呢?
最重要的是实现期待的落空,不要轻易让自己的写作成为世俗生活的许愿池,而是按命运该有的轨迹来显现命运的诡谲与荒诞。
承认转折,其实是以一份宽厚从容的心拥抱生命。每个善良的读者对故事的前景总有一丝隐隐的期待,期待相见欢,期待仇恨解,怀着“就这样结束挺好”的梦。可是,“应该这样”和“就是这样”总是隔着千山万水。
还记得我读苏童的《黄雀记》后,久久不能释怀,觉得作者是最残忍的那一个。《黄雀记》讲的故事并不复杂,基本就是一桩上世纪80年代发生的青少年强奸案引发的命运纠结史。小说里有三位主人公:十八岁少年保润,家世世代代都在香椿树街上;香椿树街大名鼎鼎、帅气但轻浮的柳生;外地来和祖父母一起生活的不安于现状的美少女“仙女”。三个在命运中相互纠缠、仇恨、依靠的年轻人,因为命运的怪圈最后又聚集在一起。在仙女怀孕后终于生出一种安定心的时候,在我们看到当年那个充当原罪角色的柳生悉心安顿仙女的时候,我竟然会不自觉的淡忘他们之间年少时就存在的裂痕,期待他们就此共度最平凡而琐碎的余生。但是,柳生的“不认真”和“犹豫”一下子就让这种不切实际的期待迎来了转折,仙女也突然意识到了这种不切实际。
“厨房里的空气一下子凝滞不动了。她感到窒息。她忍不住要哭,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及时地把头部枕在桌子上,不让柳生看见她的面孔。好,柳生,这下我总算看清楚你了。她枕着桌子笑起来,滑稽,太滑稽了……”(苏童《黄雀记》)
可能我会想,如果我是上帝,当看到一个人可爱且温暖的时候,我愿意给她一个好结局。可上帝一定会说,可惜你不是我。是的,我的期待就这样落空了,多么无奈的讥讽。后来,当我看到仙女在柳生母亲邵兰英为代表的香椿树街居民围堵下蹚水且仓皇狼狈地突围时,才明白命运的清算才真正降临,作者想要抵达的主题高峰才渐次出现,作者想要的这种命运无出路时的精神绝境才正式到来:“她感到岸上的香椿树街在拒绝她,整个世界在拒绝她,整个世界在拒绝她,只有水在挽留她,河水要把她留下……”
网上有评论《黄雀记》的说“如果只是讲一个青春疯狂人生残酷的故事,那就不是苏童。一流作家的故事,其可贵之处在于,让读者由此进入一个时光隧道,进行一场精神旅行。”诚然,当我们在这场精神旅行中牵挂、悸动、心心念念时,“黄雀记”的隐喻才慢慢水落石出,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做了黄雀?又谁是那个悲剧的蝉呢?还是每个人的身份都充满着这种诡异的转换和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