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泥璐
-01-
前几天,和我妈通电话,我妈说,我外婆的眼睛被玉米叶给划伤了。当时,我的心就揪了起来。
毕竟她的岁数也到了,任何一点的小碰,小伤都再难经得起折腾了。
我妈告诉我去过镇里的医院了,医生开了点药,说是有点毒气,涂涂药膏就好了。毕竟,都是大半辈子的庄稼人,什么样的苦没吃过?这点磕磕绊绊的小伤,用不着那么矫情。
昨天,我在理发店理头的时候,我又给我妈通了电话,想问一下外婆的情况。数一数,从上一次通电话到今天,这也快一周了。拿药的医生给的时间也是一周,算算,也快好了吧。
电话响了好长时间才被接通。我问我妈在哪,我妈扭扭捏捏地说在家呢!我可是她十月怀胎的女儿,是和她一起吃柴米油盐酱醋茶度过了十几个四季的闺女。我笑着对我妈说,今天这个谎撒的没有水平哦!只是,下一秒钟,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听到电话里的嘈杂声,有“让一让”,有“对不起,请问去哪挂号”……此时的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妈,你在哪?是不是在医院?我有点慌了。
璐璐啊!那个我有点事,过会儿我给你回过去。电话里,我听到了小姨的声音――姐,你先在这陪着妈,我去看看还有没有空出来的病房和病床。
妈,你先别挂断我电话,不准挂电话,妈,妈……无论我再怎么嘶喊,电话那头还是传来冰冷的嘟嘟声。
我回拨了几次,不是被挂断,就是无人接听。
此时,理发店里所有的人都在一刹那,齐刷刷的向我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而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从来没有过这么恐惧过一件事。我听不见周围的喧嚣,也看不到眼前的拥挤,所有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说说笑笑,我就那么格格不入的待在这样的人群中,周围一切五彩斑斓,而我一人充满了无助的灰色感。
-02-
顶着一头卷发棒从理发店走了出来,与其说说是想透透风,其实,不过是不想在那种氛围里自己独自一人压抑罢了。
蹲在一个不怎么过人的楼梯口,脑子里乱成了麻线。医院+空病床=外婆+住院=手术。脑袋里全是挥之不去的连等式,我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可我又丝毫逃避不得。
抱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的回拨着我妈的号,没人接,没人接,还是没人接。妈,求求你,接一下我电话。发完这条信息,我再也伪装不出那所谓的坚强了。
看看过去的自己,无论是在爱情里,还是在友情中。我都尝试过两者满盘皆输的味道,可我仍像个有天赋的演员,伪装的滴水不漏。只是,在亲情的这一道坎上,所有的铠甲都显得那么幼稚,不堪。
眼睛止不住的流泪,就像脑子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
闺密蹲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现在一无所知的她也说不出来任何一句安慰我的话。
-03-
她今年已经是86岁的高龄了,这个早已被岁月侵蚀的满头白发的老太,再也不是我记忆里那个力大如牛,整天活力满满的人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也悄悄的走进我的内心,成了一个让我时刻牵挂的不听话的老太!
就像现在,我妈整天抱怨,一通电话5、6分钟,句句离不开她。
是啊!以前,那么多的大好时光我不怎么提起她,只怪时光太匆匆,这个早已多半身入黄土的老人,再也没有多长时间经受得起我挂在嘴边了。
还记得那时,她就经常嘲笑我,我们家璐璐最爱煽情了,真长大了,像个大姑娘,什么时候开始的?知道疼人了。
什么时候,可能是两年前吧!两年前,那个和她一样疼爱我的太姥姥连个招呼都不打的辞世了。
那时候,我还在读高二,我妈觉得我学习压力大,就没告诉我。等我知道时,已经火化的只剩下一抔骨灰了。
农村人喜欢扎灵棚,太姥姥的照片摆在中央,这个一脸慈祥的老太太,还是像生前那样满脸都是爱意的看着我。
由于作业太过繁重,在学校的时间本就紧巴巴的,在她生病的这几个月里,我没怎么来看过她。
我只是听我妈说,我这个爱美的太姥姥瘦的如一把干柴。最后快辞世的时候,早已神志不清的她还惦记着我和一些在外漂泊没法回家的她的孩子。
从前,我妈常对我说,我去你太姥姥家,你要不要去。玩心大发的我总是说,我这次不去了,下次再去。
就像是饿了,要买东西吃,在两样东西前犹豫时,我会先买一个,那一个下次再买。但是,死――这种东西,永远不会给人留余地,就像我再也不能说,下次我再去看我太姥姥了。
从那时起,我才发现,有些事,本就不适合严肃,说说笑笑的玩,撒欢,才是对它最好的利用。而有些事,你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对待它,不适合开玩笑。
其实,说白了,也经不起玩笑。就像死,像那些玩的好好的,都在岁月的镰刀下,一点点的流逝,再也经不起大起大落,再也禁不住下次,来年。
一切丧事处理完,这个也早已步入老年行列的老太就坐在家里,不哭也没闹。
虽然,我听我妈说过,我姥爷30几岁时就去世了,我还失去过一个小舅,虽然,她经历了很多难,吃过很多苦,在繁难里看过太多,与死神赛过跑,和命运争过斗。可我们还是担心这个一直不吭一声的老太,会不会经不住心里的打击。
我趁我妈做饭的空,陪她说了会话。我说,你要是觉得难受就哭吧!那么大岁数的人呢!干嘛学我们这群小青年,死要面子,装什么潇洒,难受就哭。
她说,没啥好哭的,等你经历了一定的事情后,啥都看开了,不会斤斤计较一毛两毛,也不会患得患失谁谁的离开。
其实,她说,自己挺欣慰的,毕竟我太姥姥从生病到辞世并没有经历太多时间,也没有遭受很多苦。
我最喜欢和她一起坐在奶奶椅上,然后,在堂前沐浴着阳光。我会问,老太,你会害怕死吗?
她会说,不会啊!以前,天天都处在饿死的边缘,我从来都没恐惧过。
我会问,那你死了,还会不会想我?
她会说,当然会啦,我会想所有的人,我会在天上看着你。
那时,我都会嘲笑她,笑她的谎撒的比我的还low。什么去天上看着我,和死神都搏斗了那么多次,死神早怕你了。
只是,现在这种想法,再也不敢妄想了,连回忆都觉得是一种奢侈。
-04-
过了40分钟左右,我妈给我回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她不停的说,没事没事,医生都说了,没啥大事。
没事,用得了去县医院吗?没事,用得了这么长时间不接我电话吗?没事,需要找病房,求病床吗?没事,需要这么扭扭捏捏的瞒着我吗?
妈,我已经不小了,不要再像我太姥姥那件事一样瞒着我了,好吗?
电话这头的我,早已经哭到不能自已。那头,我妈叹了口气说――医生说了,看的时间有点太晚了,毒气太重,先住院看看,实在不行就转到济南去。
我猜到了事情不简单,可我没猜到会这么严重。这个岁数连磕碰一下都会揪起所有人的心,更何况要上手术台?
我妈说,没告诉她,担心她害怕。这个平时嘴最毒的老太,虽然,大病小秧的也经历过不少,但每次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挂瓶点滴罢了。
我说,我想和她说说话。
电话那头,我听见我妈对她说,璐璐打来的,说是要给你说说话。
喂,璐璐啊!咋没上学啊!听声音,还是那个老样,啥都没变。
就那一亩三分的小破地,有啥好看的。羊不是都给你卖了吗?玉米熟了,我妈,我姨就会去给你掰。别人说今年玉米不好,你就去看啊?你看有用吗?看后,玉米就能变好,就能高产吗?
老太,上大学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会好好的,饿了吃肉,冷了添衣,困了就睡,醒了打打牌,看看电视。现在呢?我不在家,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
没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这只眼睛瞎了,还有另一只呢,那只还可以努力的看清你。
你瞎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那么丑,我以后结婚也不叫着你。
我听我妈说,你拒绝来看病。要是,你再敢胡闹,我这就卷铺盖回家,学也不上了。不就是那块玉米地吗?我去给你割。不是没钱吗?我去捡破烂,我去挣,我回家养你。
那头的老太显然吓住了,我记得,她曾经就对我说过,她自己嚣张跋扈了一辈子,最后居然落在了我的手里。
没事没事,你不用来,我这就吃药,打针。你快去把药拿来,我要吃。
妈,你刚吃过,现在不能吃了。小姨,在电话里劝道。
我妈接过电话说,好了,不能和她说太多,担心情绪激动,医生说,那只眼睛沾不得水。
妈,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你说,你会去看她,你为什么没有去看她,你为什么不及时去大医院就诊,为什么就总是觉得偏方好使呢?为什么遇到病就总是想着拖拖看看?
我妈沉默了一会儿说,放心吧!现在先住着院,不行就立刻转院到济南。等你回家还给你一个一模一样的老太。
……
挂了电话,我感觉全身的力气被抽的一干二净。她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而我失去的多了,也经不起折腾。
太姥姥两年前去世,一年后,那个把我从小看到大的舅姥爷患癌辞世,上一个月,我老奶奶刚刚办完丧事。
他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爸这边重男轻女的风气挺重的,我从未得到的爱,他们通通都给了我。
他们一个个见证了我的到来,只是,我却连他们的葬礼都未能出席。我最不擅长做的就是挽留,而他们一个个都在悄无声息的流走。
老太,现在成了我唯一的牵挂。她的脾气我最清楚,我的话她最听。只是,现在的我不在她身边,她不在我身旁。原来那个曾经心怀大梦想的我连最基本的亲人都保护不了。
时光啊!你慢慢走,我正在努力,请你好好善待她。
PS:这是我边写边哭的一篇稿子,希望能坚持看到最后的大家,可以在心里给我外婆默默地献上一份祝福,谢谢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