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存在着某个时刻,从这个时刻开始,往后人生寡淡无奇索然无味,身在其中不知其小小变化,意识过来已是犹如困兽难以自拔。生活在干净整洁的公寓里,门外狭窄幽长空荡荡的走廊,灯光惨白泄露于四方,灰白色调主宰着主旋律。
穿行于人流中,人人机械般朝前行进,临摹般一模一样的窗口堆叠成高楼林立,线条分明,重复着刚硬得像极了冷冰冰的无数个棺材盒子。也有花花绿绿,却不能停留在眼底。穿着规规矩矩的工作装,提着方方正正的公文箱,在聚集了陌陌生生的往来人的车站等待。等待已知的班车衔接自己日复一日的生活。
这是影片Walter的出场,平凡到是你我的日常写照。
电影的导演和主角是本·斯蒂勒,提起他就能想到一个词,喜剧。这的确是一部喜剧片,尽管Walter表情始终木讷,但不影响它喜剧情节。但它不只是如此,它还带有些微不散的心酸,酸到让你的感受难以名状。
42岁的Walter爱慕女同事Cheryl,会在开会时偷看她,但他从来没有和Cheryl说过话,而是默默注册了偷听来的Cheryl使用的约会网站。他的生活平淡无奇,去过较远的城市是凤凰城,还是因为办公,以至于在填“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这一信息栏时只能跳过。
公司被收购,新来的上司傲慢自我,他用曲别针捉弄Walter,用手指戳Walter的头,嘲讽Walter是锡铁人,不理会Walter的言语,也不在意Walter对公司的付出。是的,他就像我们大多人的上司一样惹人厌。但Walter只是一语不发,扑克一样呆板脸离开,去昏暗的工作室开始洗照片的工作。
平凡重复不如意令人日生无味,向往瑰丽壮阔的斑斓人生,这是每个人的通病。而Walter用来增添美妙的方式是做白日梦。即使不能得到,意淫也能带来满足感。
Cheryl的意向对象是“爱冒险,勇敢,有创意”,于是他幻想了一场火灾,自己化身英雄冲进火中救出了Cheryl三条腿的狗,在Cheryl面前耍帅道“对,这就是我的生活态度,爱冒险、勇敢、有创意”。结果是他错过了班车。幻想自己是Cheryl的拉丁情人,从风雪冰山中走来,气息凛然深沉,睿智成熟望着她深情道自己在“检验人类精神的极限”。幻想自己是做有创意的雕塑,惊讶得Cheryl大赞。还幻想自己有本杰明的体质,和Cheryl共度一生,昏黄的落叶纷飞,自己成为了一个老宝宝依偎在她的身边,感慨着对彼此的爱意,在她温暖的环抱里幸福去世。
在受新上司嘲笑时幻想自己言语攻击对方到哑口无言,在新上司怀疑自己工作时,Walter甚至幻想和对方来了一场打斗、追击、坠楼的弹力男孩争夺战。在白日梦中愤怒喊出那句证明自己的“我在努力工作”!
谁能否认呢,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我们被心中的渴望和向往推动,脑中滋生出那些我们现实中想做而没有做的白日梦。而梦与现实的落差只能带来巨大的空洞,空洞越来越深,越来越大,日子越是重复它便一点点吞噬热情,吞噬活力,吞噬心中的悸动,灵魂被掩埋,身躯是麻木。承受了太多太多,并不是善于忍受,而是不善于释放,白日梦就成为了精神出口,悲喜交织支撑着机械人继续循环往复的日常。
踏出白日梦的第一步真的重要吗?它给予了满足,给予了支柱,说走就走的旅行对普通人来说从来都不容易,说干就干的梦想附带着那么多无法忽略的顾虑,平平淡淡才是真,安于本分才是真。我无法反驳这种想法,却也不敢苟同,我只知道生而为人,心有所梦,便是有自己想得到而没有的东西,便应该去追随,倘若得不到,起码回忆里也不是空白。再者,生活已经不容易,你为什么还要压抑自己为难自己!
心有所想,便会自己给自己一个契机,所以在寻找第25号底片中,才会幻生出照片上的摄影师Sean对自己招手,暗示着来吧,来做你心中想做的事吧。衣服一拿,箱子一提,于是奔跑一路向前。
经过八个人居住的岛屿,遇见失恋醉酒的直升飞机驾驶员,一个Cheryl弹唱呼叫汤姆上校的白日梦让Walter在最后时刻跳上了寻找Sean的直升飞机。跳入大海中与鲨鱼生死相斗,穿上酷酷的毛线衣,背上背包,与一群要去脱衣舞店的智利色狼争夺一辆自行车,天边成群的鸟儿化作Cheryl的容貌,撕开领带手绑石块,弯曲倾斜的宽阔公路摩擦滑轮一路咕噜噜响声,阳光照耀下影子忽长忽短,嘴角扬起多年不见平实的笑意,在灰尘掩盖天地里逃离火山爆发……
曾也是明媚少年意气风发。
留着帅气的庞克头,夺得滑板比赛冠军,在打工的约翰老爹的店门口想着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做些什么。
曾也是鲜衣怒马,为何走着走着就丢了做自己英雄的盔甲?
踏上征途是真的,现实也是真的。Walter没有找到Sean,也没有找到第25张底片,失意落魄被解雇,那个让他付出了16年的时光的工作,别人一句话就能把你推远。
妈妈的鼓励和Walter对工作的热爱坚持让他拿出旅行背包,带上爸爸送给自己的旅行日记,经过政治横乱的阿富汗,和言语不通的伙伴吃树叶爬雪山,一个人登上喜马拉雅山……
嘿!
转身回头,Sean就坐在那里!一直寻找的第25号底片原来就在Sean送他的皮夹里,但是他早把皮夹丢进了垃圾桶里。现实的捉弄,命运的转折,总是一环扣一环,让人始料不及。一场征途之后的Walter并没有开始做一个浪子,也没有开始登上人生巅峰。在机场因为一只横笛而被扣押了17小时,甚至上了观察名单,但他出来后也不过是一边吃着肉桂卷,一边从容说道“先回去,然后再找份工作呗”。
要过好平凡的生活其实也需要勇气。而那些不起眼的细水长流般的细节也是构成生活的重大部分之一。它们太微小,太理所当然以至于让人经常忘了它们的存在。
Walter妹妹在他生日时给他送来妈妈做的小柑橘蛋糕,而这个小柑橘蛋糕后来却成功贿赂了阿富汗军阀;Walter为了保住爸爸送给妈妈的钢琴愿意承受更高费用的别墅,后来因为没有钱卖掉钢琴时妈妈微笑着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们都很好”;妹妹送给自己小时候最爱玩的弹力男孩玩具,却在冰岛换到了帅气的滑板;登有Walter儿时比赛夺冠的镇上小报被妈妈精心装裱着,穿着工作服也被妹妹夸很帅很酷,失意回家时妈妈的一句“饿不饿”……当然还有妈妈喜欢保管Walter丢弃的一切东西的习惯,Walter从失而复得的皮夹里找到了第25号底片,但他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甩到新上司的面前。
在街道上,Walter和Cheryl看到了最后一期《LIFE》杂志的封面,Sean说过,这张用作最后封面的照片是他觉得最好的照片,是生活的精髓。
那就是Walter啊!手里拿着样片,高高举起,正专心的检查着,身后是静静循环往复淌动的水池。那是16来一直认真工作的Walter的日常模样之一。
Walter没有立即买最后一期杂志,他已经不需要用任何外在东西来证明自己,因为他心里所想的都是真的有在做。他自信地对Cheryl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主动邀请她观看妹妹的表演,在结尾的最后,笨拙地牵起对方的手,扯着嘴角傻笑。
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电影结局,Walter失去了工作,没有保住妈妈的钢琴,和Cheryl的牵手最多算个开始。但是这个结局无疑是好的,因为它真实,贴近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常态。Walter很少再做白日梦,那么此刻正在做白日梦的人呢?做完这个白日梦之后呢?是落入沉迷的泥沼中,直至沉沦麻木形神枯槁,还是去寻找自己的缺少?没有人知道,除了自己,毕竟该对自己生活负责的人其实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