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学生 坏学生

第一章 好学生 坏学生

    “听好了,我再强调一遍,浓硫酸稀释不能水入酸……”

    “哈~欠…”

    又是无聊的化学课。上节课是更无聊的数学课,我想想,下节课应该是最无聊的英语课,再下节课……有没有什么课不无聊呢?我慵懒地托住下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对了,体育课不无聊,应该可以打会儿球散散心的。不过今天有体育课吗?嗯。。。有的,今天星期几来着,星期。。。不对,一会儿班主任肯定又要说体育老师“请假”了,结果变成语文课,真是扫兴。

    十几年了,我天天都要到一个叫作学校的破地方,听几个无聊的人,当个真事儿似的不知疲倦地讲着那几道已经被掰开了揉碎的烂题。然而即便已经讲烂了,我还是一遍都听不明白。这事儿我早认了。

    东方老师孜孜不倦地一边在黑板上画着示意图,一边哒哒哒讲着一堆我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天书的方程式。眼睛一瞥,同学们都在认真地记笔记,满屋子除了东方老师的教诲,就只剩下翻书纸页的的哗哗声,再仔细听还有笔纸摩擦的沙沙声,夹杂着窗外北风时不时的呜呜的呼号,在这拥挤的老教室里翻辙倒覆,对我来说,更是催人入睡。不过我承认,咱们化学老师东方老师长得倒是蛮可爱的,而且声音还甜甜的。她的姓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看的《快乐星球》里也有个东方老师——毕竟东方这种复姓也算挺罕见的,她应该不是当地人,不过眼前的这位老师比电视剧里的那位要年轻漂亮许多,那魔鬼般的身材更是能紧紧地吸引住住广大男同胞的眼球。所以每节化学课,除了“养精蓄锐”,我一般都在欣赏“美景”。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半年,但对我这种人来说,比半个世纪还难熬。要不是老头子给我下最后通牒,如果我敢退学,就算我饿死在外面,也绝不会再允许我踏进家门一步,我早就撂挑子了。当然,我自己知道,虽然说我从小给人感觉好像有点不太正常——因为我自打记事起,我慢慢就发现,我脑子里想的东西就跟别人好像不太一样,(我到底哪儿不一样这个事儿,以后再跟你们说),可即便我是个疯子,但我不傻子。要是真被老头子一脚踹出门(因为他真干的出来这种事儿的),我吃什么住什么啊。我除了能比别人多喝几杯,篮球打得还马马虎虎之外,我真不知道自己出去能干点儿什么。再加上可能爹妈生我的时候年纪大了,我从小一直就体虚,三天两头就会得病,估计去工地上搬砖都没人要我。所以想来想去,不如就这么混着吧,说不定到时候能混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凭回来,还能再到外头讨个工作,这样总不至于把自己饿死。

    我不知道大家还记得多少自己在中学的时光。我想每个班里应该都有那么几位“典型”人物:上学迟到,上课睡觉,下课铃响,活蹦乱跳;抽烟喝酒打架闹事混社会,逃课翻墙聚会上网玩通宵。大家也差不多该看出来了,我就是这典型中的典型。其实我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小时候还看过几本书,虽然看的多是奶奶家里一些阴阳八怪神鬼妖魔之类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小人书、连环画,还有几本稀奇古怪的残本,但是在九年强制义务教育的铁手下,我发现我真的不是块学习的料子。虽然他孔老人家好像还说过那么一句,光想不学就会精神迷惑而无所得什么的,但是跟那些能够用功读书的“别人家的小孩”不一样,我经常一个人蹲在门口自己胡思乱想,天马行空。爹妈也经常跟我嘟囔,老是一个人闷在家里干什么,多去跟隔壁家小孩玩玩啊。这样的唠叨我听的多了,也学会了用“哦,哦”来应付过去——这本该是到了青春期才该产生的厌烦情绪,我不知道为什么刚上小学一年级就有了。后来想想,我这个可能叫早熟——但又不完全是早熟,因为我除了总是去想一些我这个年龄不该想的问题,跟别人也也确实没有什么不一样,无非这些导致了我后来的性格内向。我只记得,当时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屁孩们给我带来的感觉,是真的很无聊,甚至是幼稚,成天把个塑料做的金箍棒攥在手里舞来舞去,还总是打到自己的头,要是打疼了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要么就戴着个奥特曼或者怪兽的面具,躲在角落里,你吓我我吓你,疯啊闹啊,直到自己变得像一只泥猴才肯回家。曾经有个小孩还说,我昨晚梦到自己变成超人啦,在天上飞啊,飞啊,我听完嗯了一声跟他说,那你觉得,你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呢。那小孩听懵了,不知道我在说啥。我不屑的抬起头,转过身对着无边无际的蓝天自顾自地说,呵呵,没准儿你真是个超人,现在正梦到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在跟我们玩儿呢。那个小孩哪能懂我什么意思,只是隐隐觉得我这个人好可怕,吓得他跟我说了一声,你有神经病,我不跟你玩了,撒丫子就跑远了。后来我才知道,这跟“庄周梦蝶”的典故道理上是相通的,可我那会儿才一年级,哪里认得什么庄子呢。渐渐地,跟我玩的人越来越少了,我干脆也就不跟他们玩儿,自个儿想自个儿的。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爱胡思乱想,按理说我当时的年龄,应该是得知妈妈中午给我做了红烧肉,都能够高兴一整天的。现在回忆起来,我当时想的问题还真的不简单,有很多都能跟哲学扯上关系了。有时候我想的烦了,就会溜到大头家里,找他聊聊天。哦,忘了跟你们说,我这个人也不是完全没朋友的。我活到现在,可以说,只有过唯一的一个真正的朋友——袁大头。他真名叫袁钧,但因为从小就“骨骼惊奇”,额头出奇的大,于是便顺理成章地获得了“大头”这个称号。人们都说,额头大的人聪明,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在他身上,却一点不假。他是我们班上学霸的典型,也因此一直担任班长这个职务。小学里只考语数外,要是哪次考试他总分扣了超过5分,老师家长都会给他敲警钟,他自己也会变得比平常更认真些——不用怀疑,下一次考试年级前三肯定有他。而我恰恰相反,前面已经说过,我是班里另一种“典型”。因为学习成绩差,再加上性格孤僻,身形又比较弱小,所以经常被同学们欺负。我也说过,我是有点疯,但是我又不傻,我也是知道反抗的。虽然正面无法抵抗他们,但是我也不会轻易地息事宁人。尽管在我的内心里,做这些事很无聊,没什么意思,但是我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付出点代价——虽然只是一些往仇人的茶杯底下放一只拍扁的蟑螂;把欺负过我的小女生头发扯到疼哭;找比我更瘦弱居然也敢一块儿欺负我的小屁孩“借”过几次零花钱等等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后来认识了大头,他拿出班长的“威严”在我们之间调停这些事情,我们也总算作了罢。对了,你们一定很奇怪,我这么一个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神经病,怎么会和大头这样的好学生玩到一块儿呢?不着急,这个还得从二年级的一堂语文课说起。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堂课,老师教了我们一首古诗,是陆游临终前写的《示儿》。

    不嫌惭愧地说,即便是现在的我,对古诗词这种东西,仍然是一窍不通,但是这首诗的第一句我当时好像读懂了:死去元知万事空。

    意思是说,人死了之后,什么事情对他来说,就都是一场空了。怎么会这样呢?当时的我怎么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于是,在我的世界里,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模糊,我又一次神经质一样陷入了沉思中: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的呢?我也会死吗?是的,是人都会死的。人死了之后会怎么样?会变成鬼吗?还是说,死了就是死了,就永远什么都没有了,永远什么都不知道了?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啊,是无穷无尽,永世不灭的虚无啊,直到时间的尽头都充斥着的空虚啊!这太可怕了,我能不死吗?我不想死啊!我真的真的不想死啊!!!

    我想着想着,身体直发冷,我那个时候的心理能承受多大压力。终于,我控制不住自己,“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老师见状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跑下讲台问我怎么了。我当时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呜呜地哭。老师看了我一圈,发现我身上没什么异样,顿时眉头一皱,对着我的同桌大声喝问:“马晓峰,你是不是又欺负同学了?”马晓峰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平常欺负我的事儿他的确没少干,但这次真的跟他没关系,所以他也吓得站起来直摇头:“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啊,真……真不是我啊老师……”想了想,他还补了一句,“他是不是又犯神经病了?”

    听到“神经病”三个字,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一会儿便哄堂大笑。后来这件事怎么结束的,我记不大清了。我只记得,当时我眼睛的余光掠过,全班只有一个人,没有发出刺耳的嘲笑声,反而是紧紧的盯着我,若有所思,盯得我心里有些发毛。

    当天放学后,刚好又到了周末了,我收拾收拾正准备回家睡一觉,袁大头却叫住了我:“猴子,我想请你去我家玩儿,高兴吗?”

    我愣住了。这是第一次又同龄的小孩儿邀请我去他家玩,我一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他。

    “走吧走吧,我家离你家又不远,就隔了两个巷子。正好我爸妈都出差了,我一个人在家也挺没劲的。”见我没有拒绝,他也就扯着我的书包连人带包一起拉走了——大头那个时候比我高了将近一头。

    我倒不担心我老爹老娘不答应我出去玩儿。他们平常上班很忙,本来就不怎么管我,今天算下来应该又是夜班。去他家先给我老妈打了个电话,听说我在同学家玩儿,反而显得很高兴,甚至允许我在他家住上一晚。挂了电话,我对我妈的反应也不觉得奇怪。有小朋友肯跟我一块儿耍子(玩),她还求之不得呢。

    看上去,大头家里条件还是不错的,至少他有自己的书房,不像我,每天晚上还得跟爸妈挤在一个房间里。地板是实木的,墙壁也没有像我家那样石灰掉的七零八落。他家墙上的银色壁钟看款式应该是八九十年代的,钟里的指针随着下方的钟摆滴答滴答地响着。客厅天花板上的吸顶灯也装的很漂亮,我数了数一共有八个灯泡,你开一次关一次,照出来的颜色还都不一样。

    他帮我从鞋柜里找了一双他自己的拖鞋。换好鞋后,他从饮水机下边拽出两个纸杯,从冰箱里挑了一瓶可乐,帮我也倒了一杯,又从壁橱里找了几袋可比克,还有他最爱吃的旺仔小馒头,撂在了茶几上;接着他请我坐上他家的真皮沙发,从屁股底下摸到了遥控器,说一起看会儿他爸妈上次因为他考了第一名奖励给他的《猫和老鼠》的DVD吧。

    在他的举手投足之间,一开始我还没发现什么,可是一段时间过后,我突然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很熟悉,又很陌生。有些头脑机灵的,也应该发觉我为什么有那种不一样的感觉了,没看出来的也别急,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

    不得不承认,《猫和老鼠》的创作水平早在上个世纪的40年代就已经达到了国产动漫近百年之后仍然不能望其项背的高度。猫和老鼠并没有连贯的剧情,没有什么深刻含义,没有高科技的大制作——可以说,“现代”动画片应该具有的那些素质,猫和老鼠都不怎么具备,但是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耐看,它的老少皆宜。因为,可以看出,这部动画的创作者,内心是澄清的,没有被各种利欲熏心。威廉·汉纳和约瑟夫·巴伯拉当初创作的目的就是快乐,这种快乐不是当今泛滥成灾的“娱乐”,而是发自内心、源于一颗童心的快乐。有人把近几年的一部国产动画与其相提并论,我觉得这是很可笑的,因为除了画质,无论是拙劣粗糙的制作过程,还是庸俗老套的无聊剧情,都决定了这部动画只能被当成一个“笑话”,而不能带给人真正的快乐。    一直性格内向的我此时也忍俊不禁,时不时被汤姆和杰瑞这两个老伙计逗得哈哈大笑。不知过了多久,一大瓶可乐下了肚,荧屏上终于跳出了“The End”的字样。

    虽然心里还留恋着刚刚有趣的剧情,但我还是忍不住对他说:“你叫我来玩儿,肯定不是为了陪你看动画片的。”

    大头听罢,也收起了余存的笑容,倒出一颗小馒头,熟练地抛上了天,那颗白馒头在空中划下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之后准确无误地掉进大头还没长齐牙齿的嘴里,发出了“嘎嘣嘎嘣”的脆响:

    “你信不信,我知道你今天在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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