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行
城墙边,那个美丽的身影久久伫立,如丝的发与如雪的裙,在风中飘舞相映.
脚下,姑苏城下,是刀光剑影,夕阳的残照如血样的斜射在这片古老的战场上.
她在等,等一个人,那个让她一见倾心,魂牵梦萦,甘愿为他献出一切的人,甚至是只身入吴,为的只是他的复国大计.
十年前的邂逅,太突然,太猝不及防,西湖,莲荷拥舟,一个素衣玉手的女子,戏水采莲.岸边,一个驻足淹留,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
十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来了吗?吴国的败报已经是一阵紧过一阵,越国的大军不远了吧?她迫不及待的来到城墙上,想象着越过大旗下的儒将身影.
鼓角争鸣,马踏飞尘,突然,战场安静下来一支雄壮的铁骑把先前交战的双方军队都震慑住了.
大大的越字旗下,一身青衣的他,气定神闲,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柔和,向城墙上扫来.
他在找我吗?十年了,他终于来接我了吗?“大人……”她哭了,提着裙角,向更高的城楼上奔去,想让他看到.
登上城楼的一刻,她怔住了,那里,有一个刚猛的背影迎风挺立,这个人,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正在亲自督战;这个人,霸占了她整整十年,这个人,让她和他相隔两地整整十年.现在,这个人的末日就快到了,连她都看得出来,曾经号令诸侯,问鼎中原的帝国即将倾覆,他只不过在进行最后的反扑而已.
“爱妃?”他发现了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她语塞.
“快回到宫里去,这里危险.”他的言语还是透着帝王的威严,但不失温柔.”不用担心我.”
“我……”她心乱,把头转向城下,想摆脱内心的纷乱——我可是来找他的啊!
城下,他注意到了这边,缓缓的举起了手,不是,举起了手中的长剑,目光是那么的坚毅,对了,这不是对我的温柔……
“攻城——”
箭石齐发!!!向着有金甲闪现的城楼!!
“爱妃,小心——”她被紧紧的抱住,倒在地上.
“大王——”她轻轻的呼唤.
“大王——”周围的卫士都惊叫起来.
宫内。
她静静的守在他身边,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难过.
大厦将倾,最大的柱石也中箭,轰然倒地.她马上就可以回到心爱的人身边.
他静静躺着,还没有醒来.
她看着这个朝夕相伴了十年的男人,发现气吞山河的他,现在,竟是如此的脆弱,生命之火随时就要熄灭.
“大王——“她轻轻的呼唤.
他微微睁开眼睛,“爱妃——”
他吃力地伸出手,想握住她的.
“爱妃,我好像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他抖索着,“我不能再照顾你,保护你了——”
“大王!”她的鼻子突然酸酸的.
“别哭,人总会要死的,”他努力的想笑一下,“听好了,爱妃!在城外的美人草屋,对,就是我们一起起名的那个地方,我悄悄地埋了一点金银,不多,但足够你用了!”
她早已泣不成声.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他怎么知道她的内心,伸出另一只手,为她抹去泪水.“不要伤心,你马上收拾一下,走吧!”
十年前,他为初到姑苏的她抹去眼角的泪痕,“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他在她耳边说道.
“大王——”一个卫兵冲了进来,丝毫没注意到礼节,“越国的军队进城了.”
他和她都吃了一惊.
“这么快?”他惊坐了起来,“快,取我的披挂来!”
“你护送夫人先走,”他匆忙的下令.
“不,大王!”她情不自禁的喊道.
“大王,您和夫人先走,我来断后!”年轻的卫兵一脸的坚毅.
“你要抗旨吗?快走,他们要抓的是我!”他暴怒起来,“把夫人护送走!”
“你们一个都走不掉!”殿门突然被撞开,一群铁甲士兵蜂拥而入.
最前面的甲士惊喜地叫了起来:“范大人,夫差在这里,我们捉住夫差了!”
甲士们自动闪开一条通道,让一个人进来,——越国的上大夫,统军灭吴的范蠡!!!
“夫差,你终于完了!!”范蠡的声音隐隐透着功成名就的得意.
她默默的为他——夫差系着铠甲的丝带,没有回头.
夫差支撑着，缓缓站了起来,“你赢了,你的确是个人才,可惜不是为我所用!范大人,我输了!”
范蠡看着吴王身边的卫士,说:“终于完成了大王的霸业啊!夫差,现在你还美人在怀,国如何不亡?”
“不错,我贪恋美色,成王败寇，范大人,我输了，无话可说,”夫差依旧平静,“只是请你放她一条生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
“夫差啊,我可没那么健忘!看看你,斩草可要除根啊!”范蠡向着这边走来.
“可她毕竟是你亲自送来的啊!”夫差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伤口突然裂开了，整个人由得一个趔趄,她连忙紧紧地抱住他.
“什么?”范蠡惊叫:“西施,是你吗?”
她慢慢地回过头,“是我,大人!”如带雨梨花,楚楚可怜.
范蠡脸上的惊喜一闪而过,转而平静地说:“她,我当然不会杀,不过,夫差,你应该自谢天下!”
“多谢,望勿食言!”夫差扶着她,缓缓的站起,“一将功成万骨枯,范大人,我成全你!”
“不,”她大喊,死死地按住夫差按住剑的手.
“西施你——”范蠡的脸庞一阵泛红,“你给我过来!”
“大人,您不能杀他!”她哭喊着,“放了他!”
“放了他?大王和我们可是等了这一天整整十年啊!”范蠡拒绝!“你给我让开,他死了,我们马上回家了!”他的语气转瞬之间又恢复了柔和!
“不!大人,求求您了.”她的哭喊被夫差打断了,“爱妃,大丈夫死则死尔,何必作此姿态?他答应放了你,我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啊!”
“哈哈,夫差,你可真是个多情种啊!”范蠡大笑,“你可知道?她可是我们为了葬送你天下的最好的武器啊!”
“大人!”她止住了哭泣,“您错了,我爱他!您要杀了大王,就先杀了我!”
范蠡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得意凝结了.
“爱妃!”夫差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你说的是真的吗?”
“大王,你不怪我?”她抬起早已被泪水迷糊的眼睫.
“不,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十年的陪伴,是你,让我从仇杀中化解了!”夫差转向范蠡言语变得坚毅,“范大人,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动手吧!”这一刻,他推开了毫无防备的她.
“那好,”范蠡拔剑,“西施,你让开!”
“不,”她扑上前去,却被夫差一把拉倒身后.
血花四溅,范蠡的剑透过夫差的身体,也刺到了她!
“大王——”忠诚的卫士拔剑,却很快的倒在了血泊中!
“西施?”范蠡怔怔的看着手中的剑,“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
“我…没有忘记…大人!”她喘着气,“我已经是…是残花败柳之身,不能再…再和您西湖泛舟了!我就…就在这里陪伴…大王长眠了!”
“范大人,”夫差拥着西施,“你…终于成功了,但是…你要记住,勾践可以…可以和你同甘共苦,和你打天下,但是,绝对不会和你共天下!”
范蠡呆呆的站着,看着夫差的身体慢慢软了下去!
“大人,永别了!”她的眼皮很重,在闭上的一刻,她看到了范蠡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柔情.
西湖边,他是名动天下,越王器重的青年才俊,而她,只是西湖边的一个采莲女!
[吴国灭亡之后,越国成为春秋时期最后的霸主,成就勾践伟业的范蠡挂印离职,不辞而别,下落不明.同年,另一个越国名臣文种,被勾践赐剑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