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朋友会想起来问我,怎么年纪轻轻,就好像老了很久,也很累。那些需要堆笑去维持的关系,不想去的同学聚会,不想见的人,不想吃的食物,不想喝的酒,全部一下子都不想去理会了,可是第二天醒来,还是习惯性的起床,洗漱,穿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却不合身的衣服,去那个要面对一堆客户的公司,与他们唇枪舌剑,利益纷争。
小武是我们一群大学室友中最意气风发的,头脑灵活,情商爆表,颜值,也还可以。平时算是和和气气,也不爱装逼。所以自然而然是我们中的暖场王,大学四年,在我们计算机系也是出了名的“暖男”,虽然我一直表示无法理解。四年里,除了计算机,小武的女朋友也是没的说,是小武的青梅竹马,小时候耳朵受了伤,会带着助听器,在学校附近开了家馄饨店,店里生意不错,小武经常会过去帮忙,我们也跟着蹭了好多次的饭。
毕业后,我们在本市找了工作,一线城市 就没想跑,时间好像从来没在我们身上经过,工作之余,我们经常聚会,小武的女朋友把店面换了地址,就在小武公司附近,空闲一点,在群里喊一声,就出现在小武家,小武家离公司不远,旁边还有个大学,平时约着去打球,之后去小武家吃她女朋友做的饭,小武家简约宽敞,什么都有,比如游戏机。加剧了我们这些单身汉的刚需。茶余饭后我们会讨论工作中的问题,以后的目标,吃着喝着,慢慢变成了吐槽。
“你们就是能力不够,要求太多,所以才那么多问题”,小武像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悠悠然的讲着他总结的高见。“就你最得意”。不做声的老宁晕乎乎的说,“谁愿意去应付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还不是为了生活。老宁在我们六个中最老实,平时不爱说话,今天借着酒劲儿也发了发牢骚。我作为他们中年龄最大的一个,早年家里就已经安排了好的去处,没那么多的纠缠。另外三个舍友也都各奔前程,毕竟再和谐的群居者都有合自己胃口的朋友,也见惯了分分散散,不足挂齿,也不足为惧。
偶尔,我们会约着一块爬山,在山顶吐出近日来攒聚的浊气,再感受一下日月光辉,向来女友不离身的小武,今天倒是勤快,知道我们约了山,早早的也跟了来。
“怎么,今天不陪青梅了?”老宁张口调侃。我也笑着说“小武这是想升华一下内心,有点虚了吧”。“得了,最近有点儿烦,你们俩就不能安静会儿”。我看了眼老宁,他也意会,知道还有下文,一边爬山,一边等小武开口。爬了一半的时候,小武说“我自认为智商可以,人缘也不错,在公司混的也风生水起,也有女朋友那么多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乏了,累了,想休息,想逃。”我心里咯噔一下,能说出这样话的小武,肯定不只是牢骚那么简单。
在看到第一缕阳光的时候,小武像极了远处的劲松,生命力显而易见,却也有遮不住的一层苍老。“小诺走了。她只留了一句话:别找我,别等我。”说完,小武眼角的湿润能让人感受到他伤及肺腑。其实小武的女朋友一直温婉可人,脾气也好,就是自尊心强,容不得小武回家稍晚一些,但她不发脾气,小武也总是宠着。想来这么多年依赖惯了,会越来越觉得有危机感,至此,不用追问为什么也能了然。可旁观者看待一件事的时候,前提是:这件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评价起来,理解起来自然少了不止一截当局者的复杂情愫。所以小武就是追问为什么的当局者。
我以为不乏美女环绕的小武,意气风发的小武,各种好运砸身的小武,即使遇到了万千相恋情侣会分开的桥段,也就是失恋。一段时间就好,可我低估了他,也没想到,这个哥们儿的伤,不是开始一段新感情,或者时间能够治愈的。
一个雨天的下午,我以一副老者的姿态品茶听雨,小武来了,像往常一样,穿的干净利落,但嘴角的胡渣暴露了什么。我说“你是有事?”否则小武不会在雨天出门,他讨厌雨天。“这是我房子的钥匙,只有这一把,给你。知道你不喜欢犬类,阿呆我已经放到宠物收容所,我要走了,我不问为什么了,可是我没办法在这个城市再待下去,我会回来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听的晃神,他起身要走,灯光下他消瘦的脸有点泛白,嘴唇大概是雨天微凉,有点泛紫。我忍不住说“记得回来。”小武艰难的扯出一点微笑,“不必送”。他说。我呆立在原地,看着他慢慢消失在我视野里,落地窗前,我好像看见一个背负着重担的年迈的挑担工,不发一言,只朝前走着,消失在雨雾里。
原来,太过于美好的东西,总会有点儿什么破绽,或许看不出来,但可能最为致命,在不经意的时候,夺走一些看似坚定的东西,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却是人性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