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的水利专家郑国来秦国支援水利建设,结果被发现是间谍,于是秦国本土的土鳖们掀起了排外风,秦始皇迫于压力,下了逐客令,将秦国的一切外来引进的人才,不论是农民工,还是高级知识分子,统统辞退。这辞退的人群里,就有楚国来的李斯。
李斯刚摸上最高领导秦始皇的衣边儿,到手的荣华富贵还没享受够呢,怎舍得离开?况且自己跟荀子学得是帝王术,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一身才学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要卷铺盖回家?难道自己也要沦落得跟当年说秦的苏秦一样,父母不理,妻子不管,嫂子怨骂的地步?
文人的笔,不亚于赵子龙的枪,秦始皇敢下辞退信,李斯就能让老板收回。于是,李斯打了个报告。
打报告要看对象,对外来人才们来说,这个报告属于恢复原状型问题,就是废除逐客令,这就需要按照“掌握状况”、“应急处理”、“分析原因”、“根本措施”、“防止复发”的流程写。如果你真的是这样写,就错了,因为你的阅读对象不是被驱逐的外来人才,而是秦始皇。外来人才(以下称之为“客卿”)的状况再怎么糟糕,关秦始皇自己什么事。
对于秦始皇来说,这个报告属于预防隐患型问题。预防什么隐患?不能统一六国呀。预防隐患型问题的核心课题范围包括“诱因分析”和”预防策略“,关键主题包括“假设不良状态”、“诱因分析”、“预防策略”、“不良状态发生时策略”。
李斯报告的核心课题是“诱因分析”,关键主题包括“假设不良状态”、“诱因分析”。
报告头一句独立成段,李斯直接写结论,也是文章的主要信息,即“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由三个关键信息进行支撑,都放在每段的结尾,即“客何负于秦哉!”,“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文章结尾是一个评价信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根据“应该回避对自己不利”的实利性规范命题,委婉劝谏秦始皇应该废除逐客令。
报告第二段是设定情境,描述客卿状况。采用并列式金字塔结构和实证论证法,各个次要信息之间逻辑关联不大,都可以独立证明关键信息,即“客何负于秦哉!”。每个次要信息的叙述手法都是记述性信息,内容具体,都是在秦的客卿举例,按照得人(做了什么事)→事功(取得什么功绩)→意义(对秦国的意义)进行叙述。在顺序上,次要信息之间有时间顺序,“缪公”、“孝公”、“惠王”、“昭王”;也包含秦国的地位层层提升,“霸西戎”、“举地千里”、“西面事秦”,“成帝业”。段尾总结评价,并假设逐客令存在时秦国的不良状态。
报告第三段提出了问题。李斯选择了符合秦始皇认知的问题类型——预防隐患型,并打破了秦始皇的安定感。本段从秦始皇身边的事物开始记述,次要信息组织采用运用并列式和实证法,列出记述信息,内容为他国有而秦国用的事物,并假设逐客令存在时,秦始皇所处的不良状态。将“色乐珠玉”和客卿比较得出结论,也就是本段的关键信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段尾提出了问题,“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该问题属于预防隐患型。
报告第四段设定课题,分析原因,采用直列式和因果论证法,推出“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
报告第五段是结论,评价这项政策的后患,暗示秦始皇废除逐客令。
通观全文,按照SCQOR方式,SCQ(设定情况、发现问题、设定课题)三阶段均已提出,至于OR(克服障碍,解决收尾),李斯没有提出来,而是委婉劝谏秦始皇,这正是李斯充分把握秦始皇行动原理的聪明之处。
这个报告打上去,“ 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卒用其计谋”。
附《谏逐客书》李斯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
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睢,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甕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昭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甕叩缶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
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