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胖!”刚出地铁口,倏地听到有人喊小胖,我猛地回头,差点撞上路人。这里怎么会有小胖呢?一定是听错了。
我想起了小胖,又想起小时候一起玩过的躲迷藏。他总是小声地跟我说:“小朋友不来抓我,我就自己出来,躲在角落里的孩子才是输家。”现在的我,每每想起,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02
小时候的我,快乐又无趣。曾经有无数个黄昏,我都会站在榕树下,数着树上的光斑,然后看它们慢慢消失,等到它们消失的时候,就是妈妈喊我回家吃饭的时候。后来,邻居家的大哥哥告诉我,树干上的光斑是吻痕,是阳光亲吻树干的痕迹。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笃定的眼神,最终还是信了。每次玩捉迷藏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躲起来,我就会踩到石墩上,用手抚摸那些凹凸不平的吻痕,然后轻轻地印上自己的吻。
到了夏天,光斑真的很晚才会消失。妈妈很晚才会叫我回家,我认为我有莫大的功劳。榕树花开了,风里有淡淡的清香。花色比我的唇色略浅,粉粉嫩嫩的,我的吻痕开花了。有时候,我就站在榕树下抬头望天,直到脖子僵硬,有酸酸的触感。
然而,这种欣喜没有持久,反而变成了恐惧。一天中午,我在门口玩耍,听到二狗的妈妈说,榕树花有毒,看似美丽,一旦落入碗中,是要死人的。我害怕了,不敢告诉任何人,我吻了榕树。午饭后,我先是佯装睡觉,等到妈妈睡着后再偷偷地潜入小胖家。他总是在门口等我,听到叩门声,他悄悄地打开门栓。那天中午,我出奇的安静,小胖也不说话,只是木木地看着我,直到我的眼里有了眼泪。我的声音里有了哭腔,断断续续地说:“小胖,我可能快死了。”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悲切。对于那时六岁的我来说,还不懂什么是死亡,那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而且只与老人有关。小胖先是一愣,缓过神来,发出阵阵笑声,:“你好好笑。”我没有出声,回答他的只是眼泪,小声地抽泣却不敢嚎啕大哭。“小胖,我亲了榕树,二狗妈说,榕树有毒,我应该快要死了,但是我不想死,不想自己呆在小木盒里,我还不会写一封像样的遗书……”小胖望着我,眼睛里也有少许泪花,他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至少现在的我看起来那时的他很伟大。他的眼神有些犹豫,轻轻地在我脸上啄了一下,但又说的云淡风轻:“呵呵,我可以陪你啊。”我止不住眼角的泪,是感动还是惊讶,到现在我都分不清楚,或许两者都有吧。
我以为我会死,为了写一封像样的遗书,我开始努力学习写字;为了让妈妈在我死后不会难过,我尽量找许多小朋友到我家院子里玩耍;为了多和妈妈待一会,大夏天我都会搂着她睡觉......
03
直到一天下午,另一种恐惧的来临。
小胖妈妈去了我家,没有歇脚,脸上十分着急。只记得当时妈妈让我回屋,后来,一连几天都没有出门,我一直以为是下雨的缘故,心情算不上低落,但空气里有说不出的闷热,潮湿,叫人透不过气来。
雨停了,二狗妈来通知我家,说是要接种疫苗。去卫生院的路上,路过杨阿姨的商店,杨阿姨叫住了妈妈,我站在门口,依稀听到杨阿姨在说小胖,然后就是一些哀声叹气,我有一种不好的想法,准确的说是得到一种不好的暗示。可是妈妈从杨阿姨店里出来时,脸色没有太大的改变。走到集市口,电线杆上贴了纸片,白纸黑字依稀可见,左上方附了一张照片,被雨水冲坏的色彩,是一种恶绿,在雨水的浸泡中扩散,膨胀,我恐怕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了。
我抬起头,问道:“妈妈,小胖是不是走丢了?”妈妈僵硬的看着我,我害怕她说是又害怕说不是,我不想听到这个事实也不想她欺骗我。她回答我说:“走吧,一会迟到了。”我没有再问,这也许就是默认了吧,伸出一只手攥紧她的大手,低着头,眼睛里噙满泪水。
我一直都是卫生院里孩子的榜样,可是那天注射的时候,我哭了,眼睛里盛满泪水,总是止不住往外流,也许是我的眼睛太小了。我伸出手臂,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然后是嚎啕大哭,手臂上没有任何痛感。卫生院里的阿姨被我吓到了,妈妈也不知所措。我似乎带了一个坏头,后面排队的孩子都哭了起来,卫生院陷入一片哭声当中。
04
小胖走丢了,胖妈搬走了,我再也没有玩过捉迷藏了。
长大后,到外地求学。茫茫人海中,每当我听到有人喊小胖,我就会回头,每次都是以失望告终。脑海里总会想起他说得那句话:“小朋友不来抓我,我就自己出来,躲在角落里的孩子才是输家。”
小胖,答应我,请不要做一辈子的输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