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过春节了,她想,真快呀,一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着急忙慌地跑走了,一年比一年溜得快,像被谁在后边儿追着一般,它还回头得意地说:拜拜了您嘞。过年了,人又大一岁了。
她返程到家已近年底,4岁的外甥女云娃娃早放假了,她的主要任务是看孩子,陪云娃娃玩儿、画画、吃东西、看动画片,再做些过年时要做的家务,云娃娃有时会把她当同龄人,说一些天真的话,也只有孩子对年龄无感,只对玩儿有兴趣吧。到家后的第二天,她领着云娃娃往家回,走到楼下,两个聊天的妇女看到她,其中一个“噌”地凑到另一个身边“咬耳朵”,她听到了这样的话音:都三十多了……
装作完全没听见,她和云娃娃说说笑笑地走过去,顺便瞟了一眼那两人,听的那个人一副淡然平静的样子,她暗想,哼,说不定人家里正好也有大龄未婚青年,在想这还能叫新闻?
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别往心里搁,说白了就是脸皮厚点儿,要不然这个年咋过得去?还想像前年那样大过年跟家里大吵一架跑出去哭一通?三十多就得有三十多岁的气势,谁怕谁。
除夕夜,抢红包,开五福,打一年一次的家庭麻将熬年,过了零点,爸给小辈们发了红包,年初一,大家给云娃娃发红包。其乐融融,一个团圆年。
年初二,过年在家没事的她被约去了发小小眉家,后来又叫去了以前的老邻居三三,同是大龄未婚,年纪相仿,她们仨坐一起聊聊比在家干待着可有意思多了。
小眉当天晚上就要返郑跟同事去云南旅游,她记得小眉以前也曾在过年时外出旅游过,散心游玩两相宜。三三常年在外,一年难回家两三次,鲜少被父母管教婚姻大事,天高皇帝远。而她离家近常回家,是应付相亲次数最多的人,不胜其烦又无可奈何。
为什么还不结婚?这个问题她们也想过,见面一倾诉,发现原因大同小异。小眉工作稳定,但是太忙,本身足够优秀,供着套小房子,相亲过程中却屡屡被打击,让小眉没什么信心和耐性去维持没有结果的感情。三三是艺术相关的高材生,自由散漫惯了,思维也跳脱,在不同的城市奔波难以稳定,以前心里没绷着结婚这根弦。她跟三三想法类似,不过她一直在一个城市待着,工作不够稳定,她又想起还有两三个朋友跟小眉情况相像,拼工作,有小成,买了房自己供。
不愿将就,期待爱情,对结婚有顾虑,觉得像是风险投资,没要求对方有房有车高学历,想的是三观合又各自独立,怎么会这么难呢?三个人七嘴八舌吐了吐槽,相互安慰,心情愉快,各回各家。这算是新年里很让她开心的一次相聚了。
年初三,固定的过年去她外公家的日子,前几年的这一天是她被亲戚们“关怀”最切的日子,因她是外公这头孙辈的老大,且年龄迫近三十,难免被催。近两年她的妹妹、表妹陆续出嫁生孩,长辈们转移了一些注意力,而今年,几乎没人再问再催她了。
尴尬的是,年纪相近的几个妹妹没能到来,前来相聚的其他弟弟妹妹们跟她年龄差了不少,二十出头的他们大肆地谈着各自的情感经历,开玩笑地说着结不结婚的话,无意识地流露出“三十?太大了嫁不出去”的琐碎话语。她很少插话,尽量不让弟弟妹妹想起来身边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可她并不是透明的存在,大舅给大家发红包,非得给她也发,说没结婚的都是孩子,在大家的注目礼下,她推推搡搡地一边说着都三十多了发什么,一边满屋子转了一圈把红包塞回给大舅的家人塞了个遍,最后心一横,收就收下吧。
吃过饭几个“小朋友”呼呼啦啦准备一起到市里看电影去,票是早已买过的,她落了单。所以,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听长辈们讲生老病死因果报应的种种,谁谁年轻轻的死了,谁谁做坏事了,谁谁得重病了,虽然跟过年的气氛不太搭,也还好,姊妹兄弟们难得无事可干欢聚一堂聊聊天,到了他们那个年纪,见了太多生死,感触不少。
说到看电影,长辈聊起去电影院费那钱干什么,又说实在是跟不上这个快速变化的世界,还是年轻人要当家的,又谈到以后也要一起出去走走看看,年纪渐大该把钱看淡些,身体是第一位的。她过了一个可以预见二十年后的“养生年”。
年初四,她和妹妹一家三口到市里玩,妹妹妹夫可不愿看动画片,把云娃娃留给“童心未泯”的她一起看《小猪佩奇过大年》,两口子去看《新喜剧之王》了。进了电影院,看了没一会儿,她的脑海里回荡的只有:这是什么?这是为什么?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然后一遍遍地问云娃娃:确定没在电视上看过电影里的这个片段?
别人都是一家三口或是一家四口在看,她和云娃娃姨甥俩都不在状态,一个连连后悔,一个在地上打滚玩儿兼喊饿要吃的。看完电影约见了她妹妹朋友一家三口,他们有个比云娃娃小的女儿,然后她就一直在想,到底,给不给小朋友红包啊,直到分别也没见两家双方互给红包,便也没给。
她妹教云娃娃说:姨妈,快点结婚生个小宝宝,我妈就能给小宝宝红包了,我就能跟小宝宝玩了。对,没结婚的人,只有干出红包而收不回来的份儿啊。她说:你让你妈自己生。
年初五,她远在开封的大伯生日,她们一家和姑姑一家驱车奔赴,到了以后,她的几个小侄女小外甥跟云娃娃一起非拉着她玩捉迷藏、开火车,他们大概误会了,她跟他们其实不是同代人,但大人堆里只有她是一个人,这没办法解释。于是她带着孩子们玩起了衣柜捉迷藏,假装那是通往纳尼亚的魔衣橱。她妹妹无意中叫了她一句姐,她的一个小侄女说:什么?姐姐?你你你……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是啊,小孩子能推理出来她其实年龄很大了,云娃娃的妈妈竟然得管她叫姐姐啊。
她妹妹曾说过,在跟别人聊天时,如果提到了自己的姐姐,别人自动的就会认为姐姐已经结过婚了,会问婆家是哪里的,她妹妹解释了太多次,都快懒得解释了。这还真是人们难改的认知习惯啊,就跟“女的过了三十就嫁不出去了”的认知差不多。随它吧。
因此她以为,过了三十就不用再相亲了,因为没人关心。可这个年,她还是没逃掉相亲。
年初六,下雪了,她没有外出。但是此前有她爸的老同学上门给她介绍相亲对象,趁着双方还在老家,要赶快见一面,还有她的一个亲戚也打来电话约人见面被她妈妈婉拒了。面对近来不多的相亲,她的妈妈只是“佛系逼婚”了,就说那么一嘴,也不怎么问,让她自己见,相比以前的狂风骤雨电闪雷鸣,那态度就像一缕捕捉不到的微风。
年初七,寒风阵阵,雪还未全部融化,中间人一个电话打给她,她赶紧裹紧棉衣跑出去见相亲对象,两个人像严肃而亲切地探讨工作一般先留个电话,然后边在小区里转悠边左询右问,转了一会儿,她明显感觉到那人脚步一滞,似是不想再转了,便提议天冷风大,就此分别。这就是相亲的套路,表面不管成不成,都是要留个电话好向父母和中间人交待的。后来,此君一去无音讯,她也省了很多解释。
她想起小眉和三三,她们是不会也不用在过年这几天去相亲了吧,又想起未婚的老同学亦梅和小墨,彼此只道了过年好,再多说,怕是要嘻嘻哈哈地问对方相亲没了。有相似经历的她们还可以抱团取暖,只不过,她们结婚的朋友比未婚的要多,而且未婚者还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离这个行列,那是找到了那个对的人了吧。
年过完了,她又离开了家。虽说是经常回家,但在她心里,春节这个最重要的团圆节日她是不愿缺席的,看重它又不免被它“伤害”想要躲避,百味杂陈。
一年,一年,又一年,愿所有人,每一个年都,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