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整理过了,平时都是零零碎碎的,转而就抛到脑后。如我这般,总是习惯用战术上的勤奋来掩饰战略上的懒惰,然而近几年,已经连骗骗自己的心思都不再有,“躺平”这个词,形容的非常好。
这几年唯一的收获,就是受《天道》的影响,我也会经常自我剖析,从某几件事、从这几年的经历、从身边的好友,等等,最终得到了一个自我认为还算是中肯的答案:利己主义者、蛰伏的伪装者。真的如那句话所说:你不知道你,所以你才是你;你知道了你,你就不是你了。经常这样自我剖析后,时常会陷入一种“人前人后”的“忙碌感”,并且经常会灵魂拷问:我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近期身边发生了很多的事,有一点茫然失措的感觉。一位同窗十二年的好友与我翻脸,究其原因,无非是强烈的期望与现实条件的落差导致,也没有必要再去论个是非对错了;老东家同一批入职的“沙壁15届”,有那么几个兄弟已经实现了三级跳,反观自己,还是默默无闻的搬着砖,不免有些失落;昨天,父亲告知我,大爷爷已经不行了,后天出殡。
稍一整理,伤感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不得不写一句老掉牙的话:离别的伤感,就像旧操场上潮湿的藤蔓,悄然爬满整个盛夏。
第一次有这种聚散离合之感是大三那年,爷爷突发脑溢血去世,毫无征兆。
龙应台写过这么一句话:“所谓父母,就是那不断对着背影既欣喜又悲伤,想追回拥抱又不敢声张的人。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虽然龙应台的这段话像刺一样扎进我们的内心,但生活在现代科技的簇拥中的我们很快就左耳进右耳出,仍旧沉浸在快餐文化和网络应用中。
算到今年,与老大他们认识已经十年,除了在彼此和共同好友的婚礼上见过两次外再无相见。再回首时,真的发现大多数人确实各奔东西,零落天涯。倒不是说人生非有什么必须相见的理由,而是聚散作为人生的常态让我猝不及防,而且心力交瘁。
有人觉得,孤独和离散是现代生活的建构。三年前写过的那篇《回头》,顾易也好,安南也罢,都只是我这个现代个体的影射而已,但其实古人也面临一样的处境,甚至因为缺乏现代科技制造的“幻觉”,他们一别就真的是“十年生死两茫茫”。或是加官晋爵,或是投笔从戎,或是终南归隐,且还不说洪涝,饥荒引起的逃难。这也是为什么古诗仍能慰藉今人: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凡此种种,都不是夸张。
齐邦媛的回忆录《巨流河》里让我最感动的一幕,是她那班武汉大学的老友历经战争,离散种种人生变故,最终在一位同学的病床前重聚,大家一同念杜甫的那首《赠卫八处士》: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未及已,儿女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上述这首诗,二十岁的人可以轻轻松松地念完或背完,越是年长,越是重感情,越是不忍卒读,齐邦媛在书中写道,她和同学几乎是念完第一句就开始哽咽。
刚去富阳的时候,有段日子过得非常不开心,梦见了爷爷,梦里的我知道爷爷已经过世,但因此更珍惜和他交流的机会,哪怕是梦里。醒来以后,想起小时候上村校,每次爷爷送我上学,他都执意要送我,看到我进了校门才走。年少的时候我不懂,想没几步路的距离,和我这么大的同龄人,都是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的一起上下学。是前年夏天,大爷爷他因身体不适在住院,我正好工作便利就去探望他,彼时他已行动不便,他执意要送我到病房门口,我才忽然明白,这是因为相见不易,而且这种执意送别的深情,一生之中不会遇到很多。
年龄渐长的一大好处是,我明白相遇、相知和惦记都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因为荷尔蒙澎湃,会把“想念”和“喜欢”挂在嘴边,也会把朋友和亲人都看成顺理成章的存在,而今,因为经历聚散无常,也正因为聚散无常,每个人都不得不披上“冷酷”的铠甲,好抵御心碎,好继续前行,“想念”和“喜欢”不敢轻易提起,因为知道情感的重量,所以,如果还会在某个夜晚,冷不丁地想起某位亲友,或是被他们惦念,已经不负相识一场。
老规矩吧。
当漫漫的人生长途走向尾声时,财富荣耀也成为身外之物,记忆却显得弥足珍贵,一个偶然被唤醒的记忆,就像是小小的牡丹花一样,可以覆盖浩浩荡荡的天下事。【余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