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消息陆续传来:
陈玄礼在马嵬驿发动兵变,众军杀死杨国忠,逼着皇上赐死了贵妃娘娘……
宦官李辅国在灵武发动政变,拥立太子李亨,改元至德,并遥尊皇上为太上皇……
长安陷落!
叛军涌入城中,大肆抢夺三日,焚烧宫室;百姓逃之不及,哭号一片,尸横遍地;妇女被奸淫抢夺者无数。
长安,昔日万国来朝的繁华帝都,霎时间成为人间地狱,人烟稀落,一片萧条。
所幸法灵寺在城郊山中,偏僻一些,叛军只顾在城中劫掠,顾不上来此。
寺中住持哀叹天降此劫,却也并不惊慌,说万物自有运数,如若那胡兵闯了来砍瓜切菜一般杀人洗劫,却也是无可奈何,难道佛门子弟能在佛祖面前起刀兵?因此惊恐无益,只叫僧人紧闭了山门,每日诵经,祈祷佛祖慈悲,护佑众人,并超度无数横死的冤魂。
次年九月底,叛军内讧,安禄山被儿子安庆绪杀死,郭子仪启奏皇上,借了十万回纥兵,乘机收复长安。
消息传来,在苦难中熬煎了太久的人们奔走相告。
柳青青那颗期盼的心再也无法古井无波,来寻住持,施礼求告:“师父,如今京城已然收复,柳氏想回到城中,静待韩翃回归。”
住持劝道:“目前局势尚不明朗。京城虽已收复,河南、河北的大片地区还在叛军手中,洛阳尚未收复,只恐怕情势会有反复;再者,请神容易送神难,听说这郭元帅所借的回纥兵也成了祸害,他们自由放纵惯了,常不受节制,借巡城之名,行劫掠之实,竟和那叛军无异,实在是祸不单行。依我看,不妨再静待些时日。”
青青缓了一缓,又道:“师父所言极是。可是,柳氏还是想去城中走一趟,探一探消息。”
主持长叹一声:“也罢!凡尘中人,终究是俗缘未了,明天我叫人出去寻辆车来。愿我佛慈悲,庇佑苍生。”
次日,青青叫小扇简单收拾些物品,裹了个包袱。寺僧在附近的村子寻来一辆驴车,由一个老汉赶着。青青主仆二人一起坐车入城。
没有想到,长安城竟荒凉若此。昔日的宫室早已焚毁,满城徒留断壁残垣;街巷房屋残破,荒无人烟。
凭着印象摸索了大半天,才模糊地找到章台街。房舍早已损毁,遍地瓦砾土石,荒草丛生,哪还有家的影子!
二人下了车。凄惶感叹一阵,小扇说道:“姐姐,你先在此等待,叫我去找找看,能不能找找牛叔。”
时令已到秋天,西风阵阵,木叶飘零,教人一霎间心生无限悲凉。
不多时,小扇回转,失望地摇摇头。当初满街的邻居,如今都已不知所踪。
眼看红日快要西沉,老汉计算着回程的时辰,催促二人回转。柳青青恋恋不舍,仿佛再等片刻,韩翃就能出现在面前一般。
远远地,听见马蹄声响起,似乎有一队骑兵正哒哒而来。老汉喊一声:“快,快上车!”
青青踏上车辕,却忍不住回头观看,心里砰砰乱跳——是不是韩翃?
老汉催促之间,马队已奔驰而来。二十余骑兵马,衣甲却甚是奇怪,显然不是汉人装扮——不好,难道是朝廷所借的回纥兵?
霎时间,马队已将车子团团围困在中央。打头一个壮汉不知叽里咕噜吆喝些什么,他拿马鞭撩开车帘,仔细打量低头不语的青青和蜷缩在角落里的小扇。
老汉战战兢兢:“小人来此间寻人……”还未曾说完,那壮汉不耐烦地往空中甩一记响鞭,回头吩咐几句,只见一个兵丁过来,却会说汉话:“大人有令,叫将你二人带走!”
老汉虽害怕,却也壮着胆子阻拦:“大人,不能啊!”
那兵丁大喝:“快滚!不想活了!”壮汉高高举起马鞭啪地照老汉腿上抽下来,老汉哀嚎一声,跌倒在地。
青青急忙下车,搀扶起老人,两个兵丁就要过来强拉。她忙向那兵丁道:“大人,容小女和老人家说句话,再随你们去。”
那壮汉不耐烦,正要举鞭怒喝,却听一声“放肆!还不退下!”回头一看,只见众人纷纷闪开行礼,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骑。
壮汉忙下马施礼,又叽里咕噜念叨了一阵,似乎对那人颇为敬畏。
青青抬头观看,黑色马背上的将官黑红脸膛,身披黑色铠甲,身形高大,凶神恶煞一般。他紧盯着青青,缓缓开口道:“你,跟我走!”
青青似乎承受不住他灼热的目光,低下头来,说:“容我送走妹妹和老人家。”
那个会说汉话的兵丁颇不耐烦地嘟囔:“还啰嗦什么,砍了痛快!”那将军却狠狠瞪他一眼。壮汉一记马鞭已经抽了过去,喝道:“退下!将军在此,你怎敢放肆!”
青青扶了老人上车,叮嘱他带小扇赶紧回家,并让小扇转告寺中主持,如若有人问起自己消息,就说如此如此。又转身向那将军道:“这一路不知还有多少凶险,小女子实在是放心不下,想借将军令牌一用。”
那将军道:“我们没有那么多讲究,哪有什么令牌?就说是我沙吒利的人,看哪个敢拦!”
小扇害怕得瑟瑟发抖,却倔强地要随青青一起。青青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小扇才抹着眼泪依依不舍道别:“姐姐好生保重,期待来日重逢。”
青青目送那辆车消失在长街尽头,方缓缓回转身来。
“葛萨,带兄弟们回营!节制你的手下!没有我的号令,不准再随意出营巡城!”
等众军远去,那沙吒利一抖马缰,黑色战马从柳青青身边一掠而过。他飞快地俯身下去,在柳青青的一声惊呼中,长臂一伸,已将她带上马背,揽在怀里。随即疾驰而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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