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小说:屁篓子
作者:许凌
上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屁篓子。他的屁多得呦,一路走,屁股后边砰砰啪啪响,像放炮仗。别人放屁,大多是孤屁,别管声大声小,一声就完了。屁篓子放屁,那是一串紧跟着一串。更奇的是,他能控制自己的屁,随心所欲,说来就来。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乡村贫困,还有很多为吃不饱饭而犯愁的人家。闲时却是真闲,尤其是那些男人们。吃饭也是端着饭碗蹲在路边,三五人一堆儿,边吃边聊。吃过了饭,或站或坐,聚堆儿瞎聊。这时候,要是屁篓子来了,那就有热闹看了。
小屁篓子,比一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笑嘻嘻地说。
比就比!屁篓子本来席地而坐,和俩小伙伴一起折腾几只蚂蚁。他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先就来了一声响亮的屁。像是给对方下了一封颇有威力的战书。围观的人都笑起来。
男人把左手夹在右胳肢窝,右胳膊用力一夹,发出“噗”的一声,那动静,跟放屁的声音一模一样。
屁篓子立刻跟了一声更响亮的。
男人连夹两下,屁篓子也连跟两下。男人夹得快,屁篓子就跟得快。男人夹得慢,屁篓子就跟得慢。要不是屁味难闻,这一声紧跟一声,一串紧接着一串,声音或高或低或粗或细或快或慢,倒还真是一曲音韵错落有致的二重唱呢。
和屁篓子斗屁,是晚饭后最精彩的节目之一。鼓掌,哄笑,赞叹。不管是小小子小姑娘,还是大叔大婶大爷老奶奶,无不为之感到快乐。
没有人深究,屁篓子的肚子里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多的屁。当然也不是没有人猜测。结果呢,也无非是屁篓子家里粮食不够吃,一日三餐总吃红薯的缘故。这个理由有些道理,却并不十分具有说服力。其他人家也有一日三餐拿红薯充饥的,人家怎么就没有这么多的屁呢?想不通就想不通吧,谁会真正去关心这样的屁事呢?
屁篓子没有父母,跟着爷爷奶奶过活。屁篓子不听话,总惹得奶奶满大街追着叫骂。奶奶裹着小脚,自然是每次都追不上。追一阵累了,奶奶就坐在路边石头上,揉着疼痛的双脚,哭自己命苦。
屁篓子大名刘金海。他除了屁篓子这一个绰号外,还有一个叫得很响的绰号——刘全母。这个绰号在老师和同学间比较流行。
刘全母,你来回答问题。老师说顺了嘴儿,竟在课堂上这样喊。哄笑声提醒了老师。老师也忍不住笑起来,改口再叫一遍——刘金海,叫你呢!
老师是刘金海奶奶的大侄子的姨奶奶家的孙子的孙子,按辈分还得给刘金海喊一声“叔”。既然是人家的“叔”,刘金海当然得大人大量,笑嘻嘻地任由侄子老师喊他“刘全母”而不恼。
“刘全母”这个绰号的由来,其实很简单。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老师让学生把自己的名字写到作业本上。刘金海竟然偷工减料,把“刘金海”写成了“刘全母”。老师同学都是一个村的,“刘全母”的大名很快就飞遍了全村。于是,刘金海就拥有了公认的双绰号——“刘全母”,“屁篓子”。
大家是喊“刘金海”,还是喊“刘全母”,或是喊“屁篓子”,那全看喊他的人的心情。大多情况下,他的爷爷奶奶自然是喊他“刘金海”或是“小海”、“海海”的。要是把爷爷奶奶惹急了——“刘全母”你个“屁篓子”,那也是张嘴就来。
屁篓子刘金海不爱学习。他所爱的,是下水捞鱼,上房揭瓦,爬树掏鸟窝。好在他身材瘦小,行动灵活,整日里爬高上低,竟没有一次被摔下来过。
屁篓子刘金海平生只被摔下来过一次——摔进了深深的旱井里。那是刘金海十六岁的时候,几个常常一起玩的伙伴不知怎么就恼了。他们合伙把刘金海胖揍一顿,推进了村外那口旱井。顺手推下去的,还有一块刚刚能塞进井口的石头。
再后来,年轻一些的后生,竟然不知道石庙村曾经有过一户姓刘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