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49）——第三章第一节 蜀郡都督
送走了糜威，诸葛亮颓然地回到坐席之上，疲惫之态尽显。他拾起掉在地上的鹅毛羽扇来，飞快地扇动了几下，不料却弄得心里愈加烦躁。“莫非蜀郡都督一事真得再无峰回路转的可能？”他感到无比的沮丧，于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却乱成一团。
就在诸葛亮陷入沉思之时，一名捧着竹简的相府文吏来到书房之外，冲着书房禀报道:“丞相，蒋参军派我送来新的文书，是关于都安县渎职案件的。”
“送进来吧。”诸葛亮缓缓睁开了眼睛，微微皱起了眉头。
两名护卫走上前去，将那文吏上下大概检视一遍，便放他走进书房。文吏快走几步，来到诸葛亮身前，将怀中所抱着的十几卷竹简轻轻地放在几案上，然后介绍说：“丞相，这头几卷是关于都安县令苟安以及其部分涉案下属的口供和判处文书。这下面几卷，是蒋参军关于单独设立专门负责都江堰的堰官以及负责蜀锦事务的锦官所做的详细建议。他说大堰和蜀锦，都是咱们大汉府库的重要来源，最好从地方府衙单独分离出来，由丞相府直接负责。”
诸葛亮心里略微盘算一下，便忍不住欣喜地称赞道：“这个建议很好，我马上就向陛下上书代为转奏。蒋参军可真是咱们大汉不可多得的大局之才啊。”
那文吏是蒋琬参军室的得力干将，此时听诸葛亮赞扬蒋琬，也觉得脸上有光。不过他马上又显得忧心忡忡起来，接着向诸葛亮转达蒋琬心中的顾虑：“不过，苟安一事，参军觉得有些难办。苟安毕竟是李都护的人，这样处治，不知道会不会对丞相府和都护府两个重要衙门之间的关系造成不可弥补的裂痕。”
诸葛亮再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苟安私吞堰款，胆大妄为，事到如今也只能公事公办了。我相信李都护还是识大体的。”
“那好，属下就将丞相的意思转达给蒋参军。若丞相没有其他事情，属下暂且告退。”那文吏说罢，以询问的目光望着诸葛亮。
“没什么事了，你退下吧。告诉你们蒋参军，不要太过劳累了，你们也是一样。北伐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你们这些年轻人才是我们最终能取胜的关键。”诸葛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后辈的关切和慈爱。
“谢丞相关心。丞相您也要爱护自己的身子。”原本干练的文吏竟然有些哽咽。
诸葛亮拍拍他的肩膀，文吏抿着嘴唇，尽量不留下眼泪来。
待文吏离开以后，诸葛亮从眼前堆成小山一般的公文中拿起一卷，打开来正要仔细批阅。门外忽然又传来门吏的声音：“丞相，成都令马谡大人有要事求见。之前负责办理刺杀案的那个北部衙冯纶，也跟着马大人来了。丞相是否要他们进来？”
“哦？幼常和伯贤啊，快请他们进来。”诸葛亮还记着冯纶的字号。他放下竹简，心念一动:“幼常之前已将刺杀案移交给了府丞范恒办理。这会儿他带着冯纶过来，莫不是案子有了新的进展？”他正想着，马谡已经引着冯纶迈大步来到书房门前。那几名护卫见是马谡，也不在意，只是简单地搜检了冯纶一番，便放二人进书房了。
这是冯纶第一次面对面地接近诸葛亮。能有机会和国家的擎天之柱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让年轻的冯纶感到无比的激动和兴奋，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尚在梦中。诸葛丞相那花白的鬓角、深陷的皱纹，以及疲惫的神态，都令冯纶心里难过不已。眼前的诸葛丞相，除了神态和蔼、气度不凡之外，乍看之下和一个平常的蜀地老人并没有多少差别。而丞相现在，不过才刚刚四十三岁而已。
“幼常，伯贤，看来你们是给我带来了好消息啊。”诸葛亮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马谡微微摇头，有些不忍心地对他说道:“丞相，不瞒您说，案情是有了进展。但是对您来说，这未必是一件好消息。”
“哦？此话怎讲？”诸葛亮疑惑起来。他日理万机，庞宏今日没到相府公干这等小事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冯纶，你来跟丞相汇报吧。”马谡转过头去，望望身后有些拘谨的冯纶，示意他向丞相说明案情的详细进展。
冯纶定了定心神，不过还是没能让自己完全地放松下来。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用略微发颤的嗓音向诸葛亮说道:“丞相，我们怀疑您府里的侍曹庞宏，跟这两件刺杀案有着莫大的关系。”
“什么？你是说巨师？”诸葛亮吃惊地望着冯纶。这个消息带给他的惊异，丝毫不亚于方才糜威所讲述的关于赵云杀死糜夫人的秘闻。
冯纶便将自己如何在一堆旧卷宗中寻找出庞宏犯案的蛛丝马迹，以及昨晚那次失败的抓捕行动，都简略地向诸葛亮复述一遍。然后，他小心地补充道：“昨晚庞府之外，除了我和成都府军司马张休大人之外，另外还有蜀郡郡丞杨仪杨大人。我想他一定也是因为掌握了一些疑点或是证据之后，才带着人手到庞府外盯梢的。”
诸葛亮心中一阵发凉，他问马谡道:“那幼常，你们已经抓人了吗？”
“我已经派人将庞府围起来了。要不要抓人，还要请丞相示下。”
“哎，就按你们的意思去办吧。”诸葛亮的心里荡起了一丝悲伤。想到已经阵亡多年的亲密战友庞统，想到自幼成长于自己府第的故人遗孤庞宏，他的心里便重如千斤。
“我没有教育好庞宏，这是我的责任。只可惜庞军师大才，血脉却要就此断绝。”他无限悲凉地说道。
马谡只好出言安慰：“庞宏咎由自取，此事怨不得丞相。”
“不，幼常。这是我的错。”诸葛亮颓然地说道，“我之前只顾着让他出人头地，以光大庞军师一脉，却从来没有认真地考虑过巨师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只是一味地让他读书，给他做官的机会。事到如今，悔之晚矣，我愧对庞军师啊。”诸葛亮说着，眼圈已经微微发红。
“丞相，您也不必过于难过，一个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马谡对庞宏的犯案颇不以为然。
“幼常，这个案子由你亲自来审。记住，巨师懦弱，你千万不要动用刑具，他会吃不消的。”
马谡心里冷笑一声，嘴里却恭恭敬敬地应承了下来：“丞相，我记住了。”
忽然，马谡又想起了一件事，他接着对诸葛亮说道：“哦，对了，丞相。成都府西部衙部丞王年，年事已高，不堪大用。我多次提出请他致仕，他却驽马恋栈就是不肯。我想，索性不如强制将他致仕了吧?冯纶智勇双全，办起事来总是百折不挠，咱们大汉现在很需要像他这样的人才。我推举由冯纶接替王年去做西部丞，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先历练一下。丞相您看呢？”
诸葛亮微微点头，说道：“成都府衙的事，你说了算。”
马谡心满意足地一笑。他拍拍尚自出神的冯纶的肩膀，笑着说道:“伯贤，还不快谢过丞相。”
冯纶这才回过神来。他赶忙向诸葛亮和马谡躬身施礼，口中称谢:“谢丞相和府令大人栽培。下官一定尽心尽力，为了汉室的兴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诸葛亮一时百感交集。他微微扬起头，望着天空中那轮已经过了正午最高点转而开始渐渐西沉的冬日，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勉励二人道:“幼常，伯贤，让我们为了北伐大业，为了汉室的兴复，一起努力吧。”
马谡和冯纶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书房斜对面的长廊外，诸葛果蹑手蹑脚地躲在一座假山之后，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书房里的二人。她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秀丽的脸蛋上一片娇羞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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