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庚子之年，己卯之月，蜀郡布衣聂子，谨以曛日为香，寒月为烛，落红为馔，冷雨为酒，祭吾同胞于茫茫大块：
呜呼，天地不仁，伤折手足；家邦未造，祸残生灵。荆楚疫起，九州寂寂。人或有言，且信且疑。方家巧语，可防可控；有司厉色，将训将系。戒谣在先，罩口于后。黔首何察？载欣载酒。痛饮焚屋，清歌漏舟。
疫既大作，武昌闭城。居者惶惶，似鼎镬之遗蚁；去者急急，如江汉之漂萍。是病也，或以沫传，或以气引。一人沉疴，亲戚染疾。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黄发垂髫，左支右绌；巾帼须眉，前仆后继。医曰无床，民号救命。针砭无及，自求侥幸。是春也，桑生深井，鹤唳华亭。向之寿民，今为殇子。遂使垂垂之老，茕茕孑立；更令嗷嗷之幼，哀哀伶仃。
呜呼，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如白驹之过隙，似金乌之晞露。况吾编户齐民，蜉蝣托身蜗角，蓬草寄生荒丘。但求全家室，慎始终。儿女灯火，生前生后。举案齐眉，如宾如友。椿庭萱堂，其福其寿。讵料天意难测，中路分手。齐死生必虚诞，等彭殄多妄构。穷极呼天，天复何语？痛极抢地，地焉何求？
呜呼，行行重行行，与君长别离。逝者已矣，亲近俱成隔世；存者生焉，知交已化沙虫。空床听雨，昔年牛衣对泣；凯风吹棘，何时黄鸟载音？翘首以顾，萋萋芳草，丹樱绽处人世；侧身回望，累累新冢，红杏闹时清明。
痛定思痛，鲁酒只添惆怅；哀而复哀，楚歌又伤心旌。对影陨涕，潘岳难为悼词；据案失声，宋玉岂解招魂。呜呼，他年南山竹伐，何来董狐直笔？今日九州铁铸，尽是黎庶悲恨。同胞英灵未远，魂兮归来。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