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白天的时间很长，两人吃完了晚饭出得门来光线还很强烈。
晚霞铺满了天空，并悄悄地变幻成各种形状。
进了校门，气温骤然下降。
校内绿化极好，中央又有一座偌大的湖泊，夏天燥热的气息根本无法侵袭这座校园。
枝干上长满肥厚的浓绿叶子，空气中漂浮着氤氲的水汽，呼吸了几口，肺里似乎也是鼓塞塞的绿意。
因为是周末，校园里行人不多。
走了一段路，成苒发现唇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就把沾了血了纸巾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陈东看了一眼成苒的嘴唇，皱眉道：“之后吃东西要小心一点了。”
“没事的，学长，我经常会咬到嘴唇。”成苒灿然笑道，“学长您最近要忙什么？”
陈东放慢脚步和成苒并肩往前走：“毕业典礼结束后就去毕业旅行。”
“真好！要到哪儿去？”
陈东一脸神往地说道：“从长江入海口一直骑着自行车沿着长江往上，溯源去。”
成苒讶异道：“那不是要到青藏高原去了！听起来都觉得很有意义。学长一个人去么？”
“还有邱天心、方式他们几个平时一起玩的。”
陈东看向满脸歆羡的成苒，原来天上已经消散的阳光都聚集到她的眼睛里去了，磁石般的眼眸闪烁着的亮晶晶的细碎光芒。陈东不禁脱口说道：“你想和我们一起去么？”
成苒愣了一下，连忙道：“谢谢学长！可这是你们的毕业旅行，还是和同学一起去比较好。再说，我可跟不上你们的步伐啊！我还要考试呢。”
陈东叹了口气，道：“那暑假你有什么安排？”
成苒笑道：“就打打工、写写作业。”
陈东皱眉：“你刚才和你爸爸说要去田野考察？”
成苒恍悟道：“哦，是的。之前跟老师做的社会学课题，文献资料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要去实地拍一些图片，做访谈。”
“到哪里去？”
“云南。老师说，那边的资料状况比较好。”
“去多久？”
“不确定。看工作进展得怎么样。”
陈东紧皱着的眉毛舒展开来，唇角微微扬起，温润俊逸。
“我大一的暑假也没回家，不过我是为了躲避我妈的唠叨，在学校里和邱天心、方式他们通宵通宵地打游戏。成苒，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
“学长过奖了。我只是……”成苒顿了顿，还是把“生活所迫”四个字给咽了回去。
陈东了然，脸上却毫不在意，轻声道：“你现在还在做其他的兼职么？”
成苒笑道：“嗯。两份家教已经带上手了，学生家长都对我挺好的。外语学院的工作也习惯了，能应付自如。”
陈东点点头，问道：“你上个学期的成绩怎么样？”
成苒惭愧道：“有一门是B-，其余的是A或者A-。”
“已经很好了！如果要保研，成绩单最好好看一点，不要有‘C’这样的成绩出现。以你的成绩，下个学期申请奖学金应该不成问题。这样你就可以少做一份兼职，多点时间看书了。”
陈东的目光柔和似潺潺溪流，声音也柔和得如同这炎夏里的清风。
成苒认真地看向陈东，却似被烫着了似的速速转开视线，低头道：“好。”
陈东看着成苒低下头红了脸，也赶忙转开了视线。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
叫嚣了一天的知了仍不知疲倦地此起彼伏着，校园仿佛回到了它的最初状态——山野。
“你，平时空闲的时间不多吧？”陈东突然道。
成苒一愣，道：“还好。这个学期不用收集课题资料，空出了不少时间来。”
“成苒……”陈东欲言又止，半晌，才轻声说道：“你太要强，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才好……你对人客客气气的，这个距离……其实让人很无奈……”
陈东说着这样的话，在竹林边停下了脚步，眼睛却望着晚霞褪尽之后变成深蓝色的天幕，眼神也随之变得辽远、空旷。
这样的陈东，让成苒觉得比《梦的解析》更难读懂，更让成苒费解的是这番话听起来像批评自己而难过的是对方。
一时之间，成苒怎么也找不到能接上的话来。
“我……”成苒斟酌着开口，“是我不懂事，让学长费心了。”
陈东闻言看向成苒，她正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像做错了事孩子似的，不禁哑然失笑：“我不是在批评你……算了，以后再说吧。”
见成苒还是不说话，陈东忍俊不禁，轻咳了声，问道：“你以前去过野外考察么？”
成苒诚实地摇摇头。
陈东皱了皱眉，问道：“就你和老师两个人去么？”
成苒摇摇头，道：“不是，还有课题组的其他人。”
陈东闻言，缓了缓神色，温声道：“云南生态环境好，尤其是乡下，防晒、防虫、防蛇的东西要带好。听从老师的指挥，别掉队了。”
“嗯，老师已经群发邮件给大家，要带的东西和注意事项都写有的。之前看了不少田野调查理论和方法。老师说出发之前还会召集大家培训几节课，不会有问题的。”成苒笑道，“学长去旅行也注意安全。”
陈东点点头，道：“我们几个在大四之前经常一起去玩的，装备很齐全，大家都很有默契了，你不用担心。”
夜幕刚刚拉开，蚊虫已经四处飞舞。树下湖边集结了一团一团的蚊蠓，如影随形地跟随着路过的人，而且它们无处不在。
陈东看着不远处的图书馆，道：“我把书包放在自习室里了，你要去图书馆么？”
成苒点点头，从善如流地跟着陈东往图书馆走去，道：“学长之前都去过哪些地方？”
陈东微微勾唇：“全国的省份就差甘肃和新疆没去了。”
“真厉害！”成苒崇拜地仰望着陈东。
“小时候粘着爸妈，他们去哪里就跟着去哪里。读中学以后进入叛逆期，放假就不再着急着回家了，和同学四处疯玩。不过，无论和爸妈出去还是和同学出去，都只是换个城市逛逛而已。”陈东沉浸在少年往事里，脸上的寒冰被温柔覆盖。
“读大学之后，认识了邱天心、方式、廖然儿和徐温文，他们几个也很喜欢到处去玩。每年寒暑假，我们换着地方去支教、去穷游。为了方便出行，还买了山地自行车。去支教就折叠好带着上火车。不用上课的时候，我们就骑着去家访，去玩儿，这才真正地走进乡土中国了。”
成苒听得羡慕得不得了：“这样的青春才精彩，怪不得我们寝室的方芊芊吵着要去支教呢！被您说得我都想去了。”
“每年寒暑假学校都有支教活动，机会很多的。”陈东道，“其实，我很羡慕你们，你们现在要去支教，要去考察，比我们当年容易多了。”
成苒笑道：“学长不是还要继续读书么？以后还可以去的。”
陈东叹了口气，道：“可是那些曾经一起去支教的人，不会再一起去了。我，也不再是那个可以尽情地挥霍青春的我了，时间真的过得很快啊！”
在成苒的印象中，陈东多数时候都是带着一副冰山脸，偶尔会莫名其妙的挂上其他表情，像现在这样伤感的陈东，是成苒从未见过的。
图书馆已经近在眼前，陈东停下了脚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道你要去多久。等下学期开学，再听你说你在云南遇到的趣事。好不好？”
成苒傻愣愣地看着陈东冰雪消融似的笑，不自觉地点头应道：“好的。”
看着成苒呆傻的样子，陈东忍住去揉成苒头发的冲动，别开视线，道：“27号上午9点我们在大礼堂举行毕业典礼。嗯，如果你有时间，欢迎来观礼。”
成苒回过神来，笑道：“谢谢学长！不过，我那时刚好在考试，我就先祝贺您毕业了。”
陈东不以为意，道：“嗯。我进去看书了，你是不是要去二楼借书？”
成苒点点头，道：“是，顺道还两本书。”
陈东恢复了成苒熟悉的那副酷酷的模样，率先走进了图书馆，甩下一句：“那你去吧！”
成苒吐了吐舌头，道：“学长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