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九 我坐飞机从湛江回家。坏淡在大海兄家等我，下飞机转班车坐到镇上时已经天黑，坏淡借了大海兄的电动车，载我回奶奶家。若不是天黑了，像以前那样一起牵手走回去也是好的，看路边堆着稻杆的田间，零散的小丛林，电线杆上跳跃的小鸟和池塘戏水的麻鸭。乡下没有路灯，感觉电动车灯移动的地方才是四周黑暗的中心，坐在电动车后座，抱着坏淡，风呼啦啦地从耳边吹过，不冻，只能看清车灯下行走的路，经过时能嗅到田野、池塘或是竹林的味道。偶尔会有远处飞天的烟花，不知花开哪户人家，快过年了。
到家，院子外喊“奶奶~奶奶~”，没有狗吠，想起了黑黑已不在，“奶奶~”“奶奶~”，不在乎奶奶听没听到，就想多喊几句奶奶。路灯开了然后门开，奶奶高兴地说“我红豆回来了啊。”“小李也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儿时的家，物是人已非，奶奶后面不会再走出来爷爷，说“红红回来了啊”。
吃过黄元米果，坏淡说起贴春联的事，因为叔伯他们都还没有回来，担心明天上午11点立春之前贴不完，便提出要帮奶奶贴春联。坏淡坚持，奶奶执拗不过，于是找出了糯米粉在大锅里熬浆糊，为贴春联准备。开始我和坏淡一起贴春联，后来想到坏淡和我与奶奶共处的时光真的是太难得太珍贵，我便在旁边拍起了照，拍贴春联的坏淡，拍仰头看坏淡贴春联的奶奶，哪怕坏淡一个人干活会慢些，我也舍不得落下每一帧和奶奶共度的时光。后来叔叔碰巧回来了，一起来贴春联，我打着手电筒给他们照明。
大年三十 除夕 上午，还是只有我和奶奶的时候，我在灶台生火，奶奶在大锅闷鸭炖猪脚，我拿手机给奶奶放“新白娘子传奇”的歌，奶奶喜欢听，会跟我说“唱得真好听”。后来，伯伯一家，爸爸一家都回来了，叔叔一家没有回来。家里一下热闹了许多，奶奶也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奶奶了。
下午，一家人坐在院子里闲聊，那天阳光明媚，碧空如洗。后来大家杀鸡宰鱼，开始准备年夜饭。每年过年，奶奶都会端一只炖好的全鸡祭拜上天和祖先，祝福全家人在新年里平安顺遂，这是现在过年仅剩不多的一点仪式感。越来越没有年味的年大概是因为年轻的我们什么都不会。小时候奶奶身体健壮，爷爷还在世时，会花一天自己买黄豆推磨做豆腐豆浆豆腐花，整天院里院外都满溢着豆花香味；会挑一天晴空万里的时候把家里的木头家具、锅碗瓢盆都刷一遍，晒在院子里，然后打灰尘，擦窗户；会花一天浮光池塘的水，下塘捉鱼准备过年，图个年年有余；为了过年会花好几天做扣肉，炸果子；会花好几个月酿酒，做李子干，番薯酱......为区别今日与别日，是需要自己努力去付出去创造不同，为不同而付出的汗水与心血才能成就饱满的仪式感，节日才变得有所追忆和纪念。小时候爷爷奶奶做的这些事情我们现在都不会做了。
大年初一 春节 早晨淅淅沥沥下了雨，后来才放晴。这天坏淡正式以我男友的身份来了我奶奶家，拜见我的奶奶、爸爸和叔伯众人。婶婶提议买几个坏淡喜欢吃的菜来招待，于是爸爸骑摩托车载我去圩上，兜了好几圈都没见到卖菜的人，过年的圩上冷清得很，最后还是在超市找到了荷兰豆、芋头和椰子。下午坏淡帮我们拍全家福，四世同堂的欢聚时刻。喜散不喜聚，大概是不愿承受散去的清冷。不知下次全家齐整是何时，幸福难得，只愿每位亲人平安健康。
初一晚上，辉辉哥开车送我离开，已经坐上车，奶奶在窗外喊着我的名一直叮嘱，告别，偷偷掉眼泪的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挥手，就知道离别时多喊一句“奶奶”都要泣不成声，所以在开始重逢时会毫不保留地多喊几句。
我去大余火车站，接玮，再和玮一起回妈妈家。玮是这个春节我意外的惊喜，她的到来可以冲淡离开奶奶的不舍，增添与妈妈家重逢的喜悦，不至于如往年一人默默承受悲喜交接。玮年三十值班，初一下夜班回家路过大余，停留一晚，第二天再搭车回家。叔叔和妈妈一起开车来接我们，也去新城接阿贤弟。那晚吃饭，叔叔举杯，笑盈盈地说“欢迎回家”。回家，见到大伯母从后面走过来，上前拥抱了她。大伯母说，我没有女儿，侄女也像女儿一样。
大年初二 上午，送玮上车后，回家带阿贤弟弟和曾毅弟弟一起去正觉寺，因为叔叔和妈妈信佛，所以新年去寺庙上香拜佛成了全家人的传统。那天天气暖和，阳光直晒晃如夏天。我们三去到寺庙，一层一层往上拜，妈妈嘱咐让我们往功德箱投一百元，我叫曾毅弟弟前去投了，他投完问“假如我塞在袖子里没真正投进去会怎么样呢？”，阿贤弟弟说“那你就偷了菩萨一百块钱。”三人大笑。后来看到功德箱上面贴了付款二维码，我们又讨论起菩萨也开始用微信的话题。
中午快一点的时候，坏淡来了，拜见我的叔叔和妈妈。因为我有两个家的缘故，坏淡做什么都要前后准备两份，我不止一遍地问过他，以后结婚了我肯定也像现在这样多事，你想好了吗？
下午叔叔带我们去家里在建的新厂看了看，平地上的风浩荡，和要完成的事一样浩大。后来又进去陈毅隐蔽处走了走。去年去过缅怀先烈，机智勇敢冒死为红军送饭送情报的周篮嫂被阿贤弟新说成了“美团外卖”，于是“美团外卖”的故事成了我们家的典故。傍晚坏淡回家，我们就去了外婆家吃晚饭。
大年初三 去坏淡家拜见坏淡父母。饭后和坏淡在后山走走。阳光大好，我躲在坏淡的影子里走。青山绿水，白云深处。
大年初四 一大清早，叔叔和妈妈开车送我去机场，七点从家里出发，一路高速车辆很少，很清凉，比预想早到了许多。于是我们找到了机场餐厅吃早餐，15元一位，也比想象中的要平价。叔叔和妈妈在候机厅陪我，直到我上飞机了才走，叔叔说一年到头就见女儿2天，走时，妈妈说“来，抱一下”，转身要走，妈妈说“再抱一下吧”。一步一颦一回首，一念一别一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