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谣披着轻纱,睡眼朦胧地推开檀木窗。春雨混着清新的泥土味儿扑面而来,隐约带着茶花的香气。
苏月谣深吸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都换成了崭新的。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已过春分,远处的山峦早就染上黛色,浸在清晨轻盈的白雾里,分外好看。
苏月谣向窗外探出手去,任凭雨点打在手心,传来一丝舒服的凉意。她最喜欢早上这个时辰,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小小时刻,放空,发呆,什么也不管。
又是一个寻常的春天的早晨。
“咚咚。”敲门声在苏月谣身后响起,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小姐,是我。”
苏月谣淡淡应一句:“进来吧。”
门开,一个身着绿罗裙的姑娘走进屋子,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透着活泼机灵,精致的脸还略显稚嫩,脆生生像春天的水果。
姑娘看见苏月谣一动不动地在窗前发愣,眉头皱了皱,红红的小嘴一撇,叽叽喳喳地数落开了:“小姐还要我说多少次才听,这一大早就打开窗户,身上又只这薄薄地一件,要是着了凉可怎么办。眼下虽然春天了,这一早一晚还是有凉意,别说现在还下着雨……”
苏月谣转过身,笑吟吟地眉眼弯弯,手指勾勾姑娘精巧的鼻尖:“就你能说!我下次听你的就是了。”
那姑娘张张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有些不太服气。苏月谣坐到梳妆台前,姑娘拿起一把梨花木梳,细细地为苏月谣梳理起来。
“对了,灵玉。”像想起什么似的,苏月谣突然问道,“食材都准备好了吗?”
灵玉比划着一把玉簪子,答道:“拂苏早就备好了,小姐要用的,一样都不缺。”
苏月谣微微颔首:“眼下春天到了,该做些清新点心了,这两天就做冰梅吧。”
灵玉笑嘻嘻地说:“外面的客人可是眼巴巴地等着小姐做什么新奇点心出来呢,这春天一到,这落影城里不知道多少人的馋虫又被勾出来了!”
苏月谣看看灵玉淘气的模样,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苏月谣自幼随爷爷长大,自记事起,爷爷就教给她做各种点心。由于生性细腻,又有女孩子特有的心灵手巧,苏月谣对做点心这件事很快学得娴熟,在背熟爷爷所有的菜谱后,便开始创作自己的花样。爷爷去世后,作为唯一的亲人,苏月谣继承了家里的点心铺四季坊。不到一年,苏月谣精湛的手艺便全城皆知,更有甚者千里迢迢从别的地方赶来,只为一饱口福,尝尝大名鼎鼎的四季坊的点心。苏月谣根据四季变换,不停推出适宜当季的新点心,却从不多卖,严格控制数量,就这么吸引了一大批死心塌地的客人。四季坊名声大噪,生意异常红火。
苏月谣如今芳龄十九,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自幼与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去世后,只有贴身丫鬟灵玉和管家拂苏在身边。苏月谣倒从不觉得自己命苦,经营着城里最受欢迎的点心铺,她的日子算很是殷实。做点心,也是她真心喜欢做的事情。能做自己热爱的事度日,谁能说不好呢。
落影城里寻常女儿家到了这个年龄,就算父母不催,自己也该上心找个如意郎君了。苏月谣不是没想过,以她的才貌,足够找个条件好的。况且女孩子独自支撑着店铺,也实在有些辛苦。可每每这个念头刚在脑海浮现,苏月谣就自己把它压了下去。与其说还是不太情愿,不如说不太甘心。
反正日子还长,走一步是一步,苏月谣时常这样安慰自己。最重要的,还是怎么做出口味奇特的点心吧。
苏月谣洗漱好走进饭厅,桌上已经摆上了热腾腾的面,拂苏在一旁忙活着。拂苏一身青衣,淳淳朴朴,眉眼间透着善意,却也有种孩子般的活泼。
拂苏看见苏月谣,便取了筷子放在桌上:“小姐起来啦!刚出锅的面,还是热热的,吃下去正好。估计今天又有不少点心要做,小姐吃得饱些,也好更有力气!”
苏月谣还没说话,灵玉哧溜哧溜吸面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拂苏啊,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可是你的手艺真是越发的好了!”
拂苏伸手就给了灵玉一记老大的爆栗:“小姐还没动筷子呢,怎么你倒先吃起来了?”
苏月谣一手拦着拂苏,一手轻轻抚着灵玉,忍俊不禁:“好了,多大点事。灵玉你慢慢吃,都是你的。”
灵玉得意洋洋地瞥了拂苏一眼,做个鬼脸。拂苏“哼”一声,也拿起了筷子。
苏月谣用过早饭后,略略收拾一下,就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厨房不大,却很整洁,用具一应俱全地摆在架子上,案板上整整齐齐地堆着新鲜的食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苏月谣洗净一段山药,蒸熟出锅,立即捣烂成泥。接着,取两片紫苏叶,细细地切碎了,紫色的汁水把案板染上了颜色。苏月谣把切碎的紫苏叶掺入山药泥,倒入菱形的模子里,待冷却一会儿,成形后取出,撒上些晶莹的白糖,冰梅点心便做好了。冰梅造型简洁锐利,口感清润,吃起来满口紫苏清香,当年是爷爷教给苏月谣的,也是她最喜欢的春点之一。
做好一批之后,苏月谣让拂苏把冰梅拿出去上柜。拂苏看着盘子里的小巧点心,乐呵呵地说:“这下好了,不过午头,这些大概就会卖光了。小姐也真是,整日让我和灵玉看着客官吃,什么时候也让我们尝个鲜?”
苏月谣一边揉面,一边笑道:“净在这里摆可怜样子!要是今天生意好,我再做给你们就是了。”
“怎么,我没听错吧,苏大小姐虐待自家的店小二,啧啧,这传出去可怎么好啊?”
苏月谣继续揉着面,头也不抬地说:“给你说了多少次,厨房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拂苏一鞠躬:“见过何小姐。”便匆匆出去了。
一双手伸向一盘刚做好的青团,苏月谣出手“啪”地打了回去:“别动!”她无奈地转过身,眼前是一张一脸坏笑的脸。
何初樱,落影城城主的千金,也是苏月谣的知己。两人自小相识,一起长大,关系亲如姐妹。只是有时候何初樱太过调皮,让苏月谣……真心不想承认自己认识她。
“哎呀,这有什么,我就是尝尝,万一坏了,还让你拿出去卖,砸了你四季坊的招牌可怎么是好啊?就让我冒着危险,先替你检验检验吧!”何初樱嬉皮笑脸地说,趁苏月谣没注意,迅速塞了一个青团在嘴里,满意地舔舔嘴唇,“还不错,就是糖放少了。”
苏月谣白了何初樱一眼。从小到大,她从来拿眼前的何大小姐没办法。
“你来干嘛?”苏月谣没好气地说。
何初樱听到这话,倒是一脸委屈:“怎么,人家想你了嘛,好心来看看你。你倒好,竟然这么不欢迎我,真真让我痛心啊!”
片刻后,何初樱坐在店里,面前摆了一桌花花绿绿的点心,她刚塞进嘴里一个春饼,又拿起了一块果糖,还不忘指使苏月谣端上一杯樱桃露。苏月谣早就知道,何府就在四季坊不远处,俩人几乎天天见面,哪来想念一说,不过又是何初樱嘴巴馋,想来四季坊搜罗点好吃的罢了。
“你吃了这么多点心,中午回去还怎么吃得下饭啊?回头何伯父又要说的。”苏月谣惊叹好友的好胃口,拿出手帕,擦掉何初樱嘴边的残渣。
“这你就别操心了。”何初樱大大咧咧地把手一挥,“你不知道吗,我爹去外地办公事了,这几天都不在家。我爹不在,谁还能奈我何啊?”
“没一点大小姐的样子!”苏月谣笑着拧拧何初樱的鼻子,“你娘宠着你,你就这样无法无天?”
何初樱的眉毛一下子抬得老高:“我怎么没大小姐的样子了?我难道不美丽文静,不贤惠大方吗?”
苏月谣听了,嘴里的茶水差点没一口喷出来:“你?文静贤惠?看看自己的样子,不就是一个母夜叉吗!”
何初樱的眼睛立刻瞪得圆圆的,胸脯像吹气一般鼓了起来。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店家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