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专栏丨江西女诗人女儿红
诀别
回家的路
变得无限远
远得我和父亲见不上了面
泪眼是滚烫的泉，裸露
撕心裂肺的痛
我没了常人的样子
跪着哭喊的嘶哑，吵不醒
父亲再看我一眼
悲伤凝聚成霜雪
寒光封冻日出
我的世界，只剩下
父亲的音容在脑海里升起
追忆把日子镂空，心变得
千疮百孔
一滴滴
一点点
流出的血稀薄了空气
呼吸无力，我，不敢面对
父亲乘鹤西去的别离
清明思亲
父亲一走
小镇瘦得没有了地方
可以寄放一声我的乳名
尽管路灯昏暗
父亲的身影依然在我的脑海崛起
那条穷乡僻壤的山路
布满荆棘、坎坷、欺辱与荒凉
一场政治动乱的经过
足够岁月在父亲的额头刻下小溪
流尽生活的艰辛
落实的政策如春风般吹遍国土
父亲回镇当上会计，也把
家里的日子推拨在他的算盘上
从商后，父亲没做过亏本买卖
白发染霜交易儿女的成长
儿子成家，女儿考学
父亲的笑容没有过夸张
若大的房屋被燃为灰烬那年
一地月光碎在父亲的心上
寒与痛曲折了父亲的每个晨昏
最可恨我一直不谙世事
少年没写过以“父亲”命名的作文
青年没邮过嘘寒问暖的书信
中年没给有过温馨慰藉的陪伴
跪下磕头，赎不回我的每一宗罪
雨纷飞，落在泥土里全都是记忆
苔藓长出来并不遮掩泪的潮湿
它总是偷袭心的愧疚与失落
每在我思念父亲的时候
苔藓就拼命生长 ，把我覆盖
我没有哭泣
——记父亲的第一个七月半
我想这一天忍住泪是对的
或许燃烧纸钱的火光也会把路照亮
父亲会来，会走近身旁看见我的样子
我仍有义务不让父亲有烦恼
所以选择平静
平静得连眼角也不留一丝潮湿的破绽
刻画父亲音容的记忆永不生锈
我未曾活过却已消逝的半生
化作一缕烟和父亲亲近
揣在怀里的句子直接响在耳际
我甚至愿意交出呼吸换取时间的脚步
哪怕多一分钟，我也算，还和父亲在一起
粗糙的草纸装满了箱
多象没被打磨过的故事贯穿父亲的一生
让人信，让人怜，让人恨的几个情节
在火光里打开，也在火光里结束
燃烧冥币的温热，无法焐暖一份亲昵
岁月收缴一切，风却用思念把我圈在凡尘
“如果有来生”之类的话，我不太爱说
此生的父女情缘不知修了多少轮回才来
春风桃李花开暖，秋雨梧桐叶落凉
几十年光阴恍如指缝溜走的云烟
凝结不眠的愁绪
让痛失父亲的我把许多个深夜揉碎
无法触及的音容无处可寻的踪迹
终随草纸的灰烬在空中慢舞轻飞
愿父亲满载喜悦而去
父亲一定能看见我微微上扬的嘴角
我仍是父亲的孩子，受伤了
也得好好生活，让父亲走得安心
这一天，我没有哭泣
只是不小心把泪流在了笔尖
清明无语
季节是河。我选择这一天逆流而上
寻找流淌父爱的源泉，却总被
一蓬衰草截断去路
内心呼唤的波涛此起彼伏
迎面打来的浪碎在骨缝
一种痛，让我在漩涡越沉越深
这个日子有雨
打湿的老疤痕横亘在心的荒原
泪，流不出来，所有倾斜在空中的追念
最终匍匐在一条山路上
父亲的坟头长出须发，长出孤寂
零乱了风的手指
不忍心惊扰父亲沉睡的梦，捧一抔
黄土，温暖父亲所在的世界就好
压低头颅，视线捆着焚烧的草纸
照亮父亲的容颜，模糊又清晰
我永远是父亲的孩子，父亲却已
是我的永远
清明无语，只握一支笔，记下
自己与一块碑石的亲近
梦见父亲
还是那家店，一间平房
蹲在小镇老桥的一头
吞吐两岸居民往来的人流
柜台上，一卷卷浅色的棉布和的确良
以及深色的咔叽或假毛料
全是父亲眼里寄与希望的孩子
父亲卖布时的几个尺码
依旧那样清晰
一把剪刀，裁出
质朴年代的一小块生活
那把黄颜色的米尺，测量岁月风尘
也把父亲额头的皱纹，越测越深
我一直不太会做计算题
父亲算出客人所需的布料，算出
金额再到找零
算盘珠子啪啦几声一挥而就
蓦地，父亲高大成我仰慕的偶像
精彩瞬间，拨动我稚嫩的赞叹
历来笨拙的我，比不得
一捆布更能让父亲眉开颜笑
父亲有教过我加减乘除，我却始终
没有计算出一个女儿的孝心
未曾交付的卷面，遗留一生愧疚
痛，是积蓄在体内永不能摒弃的毒素
梦见父亲，瞬间惊喜热了我的泪
父亲仍在操持生意
顾不上抬头望一眼身边的我
在梦中，与父亲的距离是那么近
醒来，我立即被驱除出境，空气凝绝
只剩父亲的影子坐落在脑海
写于父亲节
感觉不出来今天有什么特别
朋友圈里的若干孝子，对我来说
是一种显摆
心被刷成灰色，禁闭的门不可擅自叩启
因为父亲已乘鹤西去
未曾让父亲以女为贵，一切不孝
父亲从来不会在乎
好好生活，我更应该按时起床按时吃饭
在朝霞与星光间捉住一缕风，把脚印串成串
没有父亲的日子也要轻软如云
我是如此清贫。历来翻不出
华丽的词语来衔接这父女情缘
想您的时候，泪珠滑落无声，打湿
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
我是如此爱笑。用一声声爽朗替换
您最重的牵挂是想告诉您
孩儿长大，已看淡得失祸福看淡
人生开尽繁花
没有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仪式
想您的时候，心际翻腾或者平静
您会地下有知
那么儿女努力绽放，您定要安好
父亲，安息吧
我想念您
不只在这个节日里
作者简介：
女儿红，QQ昵称豆豆，原名罗莉珍，江西奉新人，奉新“潦水文艺高地”诗人，现任上海优匠国际家政母婴护理部和养老护理部专职培训教师。多次获“诗中国诗人论坛诗赛”奖，部分作品发表在《宜春日报》、《诗中国》等报刊杂志。诗观：用一款诗心写下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永远是最美的。
（稿源：青年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