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见那夜里 唱歌的小孩

再不见那夜里 唱歌的小孩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 (谁没在变)

哥哥,今年30岁,在小县城做着一份稳定的工作,拥有自己的小家庭,日子过得平淡安然,像很多30岁的男人那样,或者是很多30岁的男人羡慕的模样。

16岁,哥哥高中辍学,在县城学起了皮匠手艺,每天骑着一辆老式自行车早出晚归,不到一个月,一双年轻的手已经长满老茧。他们都心疼哥哥,叫哥哥不要再去,唯独哥哥乐呵呵地每天扯着嗓子唱个歌,骑着自行车呼啸着驶过清晨。

哥哥很早就喜欢唱歌了。上学那会儿,我躺在床上听到外面哥哥吆喝着唱歌的声音,就知道大概是几点了,那是他上完晚自习回来了。他嗓门很大,唱歌从来不压着嗓子轻声哼着唱。每次他哼哼啊啊开完嗓,张嘴就开始吆喝着大声唱,完全不顾忌自己唱的好不好听,不顾忌别人听到后会作何评价。他把书包搭在肩膀上,一只手插进裤兜里,一路昂着头一副陶醉忘我的表情。在哥哥路过我家家门短暂的几分钟里,我听到了好多我没听过的歌曲,《单身情歌》,《红豆》,《龙的传人》,《黄土高坡》,《听海》等等。哥哥唱的最嗨的是《黄土高坡》,每次他唱这歌时总有一种让我形容不出的豪气,他声音高昂,感情充沛,脖子上的喉结和青筋随着歌声蠕动。我关于西北汉子特有性格的初印象,大概就是哥哥唱《黄土高坡》时给我的。

后来,哥哥不学皮匠手艺了,去了饭店,开始学做厨师的本领了。我大概能想象的到他在厨房敲着锅碗瓢盆唱歌的样子,一根胡萝卜在他手里就是华丽的话筒。哥哥学成归来,准备给我们大显一番身手,我们站在厨房里,看着哥哥在案板上和面又切菜,他要给我们做一份地道的拉面,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揉着面团,将它拉开又狠狠的甩在案板上,如此往复,案板上的菜撒了,油倒了,醋也打翻了,厨房里夹杂着哥哥甩面团的“砰砰”声变得一片狼藉。到最后,我们也没吃到哥哥大显身手做的拉面,从此,哥哥的厨师梦宣告破碎。

有次,哥哥抱了个奖回来,橘黄色的奖状,上面写着“歌咏比赛一等奖”,还有鲜红的印章。那是哥哥第一次给家里抱来奖状,我们都异常兴奋,从此。哥哥唱歌更加自信,春天在柳树茬子上唱,夏天在山腰处唱,秋天在炊烟里唱,冬天围着火炉唱,四季轮回,歌声在四季的轮回里飘荡。那时候我们小孩和大人们都说哥哥有副天生的好嗓子,哥哥自己也颇为骄傲和自信,这种自信在班主任请他去上学这个事情上达到了顶峰——哥哥和人打了架,是他打的别人,他不想去上学,成天在家呆着。后来,哥哥的班主任亲自请哥哥回学校上课,学校文艺汇演马上到了,班里拿不出节目来,哥哥回去是救全班于水火之中,也是刷新坏印象的绝好机会。

后来,哥哥去了广州,像很多背井离乡打工仔那样,奔波在陌生城市的角落里,做过很多份不同种类的工作,在南方阴冷潮湿的冬天里,哥哥的手起了冻疮。他买了把吉他,开始练习Beyond的歌曲,过年他回家,背着他的吉他,我们几个围坐在一起,哥哥把Beyond的歌一首一首唱给我们听。

多少次 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 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 心里爱 (谁明白我)

高一,哥哥不去上学了,说什么都不肯去,大叔气急败坏,抄着擀面杖在院子里追着哥哥跑,骂他是不成气候的东西,哥哥面红耳赤,卯足了劲儿地冲着大叔喊:“我不爱念书,我不是考大学的料!”他说这话的时候脖子里青筋凸起,像一条条雨后爬出泥土的蚯蚓。哥哥显然是有了自己的理想,而显然哥哥也并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做好准备。不上学的他,有点无所适从,可能那个时候的哥哥仅仅是觉得自己唱歌好听吧,他在唱歌的时候得到了满足感和愉乐感,除此之外,对于音乐,他一无所知,除了漫无目的的工作还是工作。

哥哥准备结婚了,家里人催的,像他那个年纪,只要不上学,早该结婚了。以往哥哥交的带到家的女朋友,一个个被家长们否决,或者哥哥被人带到家里去,被别人家长否决。最后,焦急的家长们开启了组织相亲模式,短短半年,就找到合适的对象,腊月底,冰天雪地的日子,也是欢天喜地的日子,哥哥结婚那天,穿着正式的西装,成熟严肃的模样。那天,他的好哥们儿带着吉他,架子鼓等等关于音乐的酷酷的工具,在舞台中央给大家表演唱歌,哥哥在台下眼眶湿润,大喜的日子,终究是没流下一滴滚烫的热泪。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 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哥哥已不是那个少年,对于他而言那样疯狂不羁,颠沛不安的岁月,如今诉说起来竟是这样平淡,体会不到一丝生命热泪的鲜活。

我们每个人,谁不是在看似漫长的时间里挣扎努力的活,而到最后,光辉岁月都沉默,青春梦想不可得,谁又不是接受生活固有的沉沦,沉默,沉默,再沉默。

“哥,你现在还喜欢唱歌吗?”

“喜欢。”

“咋不唱了?”

“折腾不下去就不折腾了,人生啊,不管选择什么,总是要自己对自己负责的。”

哥哥,已经很好了,你经历的不羁与安稳,是我还没尝够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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