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杀年猪,请我和几个好友去吃全猪宴。
说是全猪宴,其实通常吃到的就是白肉血肠,手掰肝,溜肥肠,烧肚条儿,炖排骨,扣肘子这六七样。有些做起来麻烦,或者不适合大众口味的,餐桌上很少能见到。我跟朋友开玩笑说,有两道菜,如果桌上能见到,我掏腰包给做个‘’正宗全猪宴‘的牌子挂上。朋友看了看菜单说:‘’我先安排上一道你点的菜,另外一道你让我想想。‘’说完,他起身去厨房交代了几句,转回来张罗开席。
酒过三巡,朋友安排做的菜端上来了。他看着我,不无得意地说:‘’给大家报个菜名吧,你老兄点的。‘’
我操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到嘴里,细细地品嚼,外脆里软,又香又甜,吃一口非常过瘾的感觉。
‘’这道菜叫酥白肉,也叫拔丝白肉 。‘’我边说边伸出大姆指,为朋友的心领神会点赞。
小时候,最盼的是过年。过年有新衣服穿,有鞭炮放,还能吃到许多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这其中就包括酥白肉。那时,猪肉凭票供应,数量有限,瘦肉剔下来,用作炒菜和剁饺子馅,肥肉膘大部分熬油,一小块留做酥白肉。
酥白肉是母亲的拿手菜。年根儿父亲剔肉时母亲总忘不了提醒父亲,留块肥肉膘三十儿晚上做酥白肉,还拿我说事,说我爱吃。其实,全家人都爱吃,每次撤桌时,盛酥白肉的盘子都是空的。
七十年代中期,我高中毕业到农村插队落户。有一年春节假期刚过,生产队的两位大哥突然造访,聊了几句之后,母亲把我拉到一边,说炒菜没有肉,让我快去副食商店买点肉回来招待客人。我下楼一路小跑,接连进了几家副食商店,都没有肉,只有砍肉刀和剔骨刀以不同的姿势立在木墩上。营业员不约而同的回答是,肉,年前就卖光了。
客人远道而来,又是正月儿里,炒菜不放肉是件很没面子的事儿,我急得头上直冒汗,催母亲快点想办法。母亲平时就是个很要面子的人,遇到这种情况比我还着急,她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蹭来蹭去,好半天才说,你进屋陪客人唠嗑吧,我想办法。
一个多小时后,莱一样一样的端上了桌。有炒菜,有凉菜,有红烧鱼,还有一大盘色泽金黄的酥白肉。
两位乡下大哥第一次吃到一咬一包香的东北名菜,对母亲的厨艺大加赞赏。都说再杀年猪也留块肥肉膘做顿酥白肉。那一刻,我从内心里感激母亲,是她用智慧和厨艺留住了全家人的面子,也留下一段佳话,许多年后,乡下大哥向我打听母亲状况吋还提及那次吃到的酥白肉,说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菜。
全猪宴大都是好朋友聚会,喝起来高潮叠起。朋友打了一圈,轮到我时,他问,除了酥白肉还有什么大菜没上。我说不是大菜,是小菜一碟,好久没有吃到了。朋友是个讲究人儿,做事追求完美,他说只要我想吃,厨房里有食材/,就马上安排做。看到朋友满脸诚意,我说那就上个肺子炒酸菜吧。
其实,这道菜我也只吃过一次。当时,我和单位领导去桦甸市的一个乡镇搞调研,午间在乡食堂用工作餐。单位领导曾经在这个乡做过一把手。时任乡领导有的和他搭过班子,知道他喜欢吃肺子炒酸菜,特意做了安排。那是我第一次吃猪肺子,看到端上来的菜黑乎乎的,半天没有动筷子。领导是个非常随合的人,他挟了一筷子放到我碗里,说别看颜色不怎么好看,吃起来味道相当不错。我尝了一小块儿,果然很好吃,有嚼头儿,而且香而不腻。后来,这位领导因病去逝,每每想起他时,便想起那次调研,想起猪肺子炒酸菜。
‘’ 这个可以有吧?‘’我问。
‘’ 这个真没有。‘’朋友摇着头说:‘’网上介绍,吃猪肺子对身体有害,开膛时随手扔掉了。”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全猪宴也不过是吃的部位多一些 。我所以想起这两道菜,原因是菜里边有抹不去的记忆。这大概就是我们常说的饮食文化吧。一但文化浸入饮食,记忆便历久弥新,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