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写下这个故事的是因为黑嫂的一句话:“我当年为了生这个儿子遭了多少难,现在谁也别想把我儿子夺走!”说着话的黑嫂目光凶狠,咬牙切齿,就像真有谁要把她儿子从身边抢走一样。
我叫黑嫂,不是因为我长的黑,是因为我男人叫黑子。后来,为了叫着方便,我就被叫作黑嫂了。我年轻的时候白白嫩嫩,娇娇弱弱的,我婆婆不喜欢我。可她家大小人加起来十一张嘴,日子过的紧巴巴地。黑子的媳妇说一个黄一个,都是因为家穷人多,怕进门了事也多,跟着受气。
我娘家兄弟姐妹也多,我又不识字。有人给我介绍了黑子,我爹妈看着黑子黑黑的脸堂,憨厚的笑容,都没问我就同意了。就这样子,我就成了黑子的媳妇。
我是个新媳妇,嫁过去后吃饭不敢上桌子夹菜,干活却要抢着干。为了和一家人把关系处好了,只好夹着尾巴做人。一个月后我怀孕了,吃啥吐啥,见天的有气无力,面色苍白。黑子心疼我,就对婆婆说让我少干点活,多休息养养身体。
我婆婆听了,以为是我在背后说了他啥坏话,就数落起我来。说她生了九个孩子还要下地干活,也没我这样娇气。刚过们就挑三捡四的,这一大家子人都像我这样,日子还怎么过?
我听了很委屈,婆婆的不讲理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村里人背后都叫她母老虎,只是我以前不知道,现在却是领教了。黑子知道她妈的脾性就护着我,不让婆婆说我。这下惹到了婆婆,他更是认定我是个挑是非的女人,明里装老实背地里却使拌子。夏天的太阳毒辣,她就那样坐在太阳底下又哭又嚎。
黑子的大嫂上前劝解,被她劈头盖脸地骂的不敢再作声。黑子的兄弟姐妹们这时候都把矛头对准了我。说我刚进门没几天就挑事,说我娇里气的那能做人家媳妇。我气急了,婆婆这样说我我忍了,可兄弟姐妹们凭啥这样说我?老人糊涂,可你们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这么欺负我啊?我就和他们吵了起来。可我人单力薄斗不过他们一帮人,被打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黑子为了护我也被打了,脸上是手抓的血印子,衣服被撕破了。
第二天我俩就被赶出了家门。对外说是因为我搅和的一家人不得安宁,只能分家单过了。
我们被赶出来后没地方去,只好借住在别人家的旧房子里。虽然啥都没有,可我不怕我们还年轻,有手有脚不怕没饭吃。很快大女儿出生了,黑子很高兴。他和我商量说要去外地打工挣钱,让我在家安心带孩子,他挣到钱就回来看我和女儿。
我不想要他走,可是在家又没钱用。分家时就分了十斤稻谷,早就吃没了。现在又添一张嘴,我吃不饱就没有奶给女儿吃。我就想方设法种了好多疏菜,可天天吃疏菜肚子跟刀刮一样难受。我受不了,晚上就等孩子睡了,村里人也睡了就去地里偷别人家种的红薯。还不敢偷多了,偷几个就心虚的往家跑。到家后赶快关上门摁住嗵嗵嗵跳个不停的心口,再抹一把额头的汗。心想管他呢,我孩子明天不饿肚子了。
可是黑灯瞎火的辨不清方向,不知怎么就跑到了婆婆家的地里。第二天婆婆就找上门了,他看见我就骂:“你个馋嘴的女人,谁让你偷我家的红薯的?我们一大家子人都不够吃,你还来偷,你个烂心肠的女人。我儿不在家,你黑天半夜的出去干啥?说不定是会野男人去了。让我逮到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我婆婆这样地胡搅蛮缠,得理不饶人,还给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气愤地和她争辨,可我那是她的对手。几句之后我就没词了,当时冲动地把她往门外推。边推边说:“快走快走,别上我家来,死老太婆!”这一下把天给捅破了,王母娘娘发威了,她扑嗵一声坐地上,边哭边嚎说是我打她,把她推倒在了地上,身上疼起不来了。
我公公听到我婆婆的吵闹声,扛了把锄头就追到了我家,然后抡起锄头就往我身上打。我害怕呀,吓的抱着孩子就跑开了。他边追边骂,说追到我就把我扔到水塘里淹死。我吓的腿都软了,又抱着孩子实在跑不动,就摔到在了池塘边沿上。我公公抡起铁锄头打我,一下又一下打在我身上,我的心越来越冷。我不哭也不求饶,任凭他打。女儿在我怀里哇哇地哭,她不知道她狠心的爷爷此刻正抡着铁锄打她手无寸铁的妈妈。
村里有人看不下去了,夺过了锄头,把我扶回了家。第二天我就下不来床了。
黑子回来了,看到满身伤痕的我,心疼地抱着我哭了,说再也不把我一个人丢下外出了。此后,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没有再出门。日子也算消停了几年。
可是,在我一连生下三个女儿后,婆婆又找我事了。不管是老远的望到我还是无意的碰到我就会骂:“扫帚精,狂什么狂,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这是要断我们老刘家的后。不要脸的,还不如死了算了,丢我老刘家的人!”我听了竟无力还嘴,确确实实我是生了三个闺女,没有生出儿子。
一个漆黑的晚上,我和黑子趁着夜色逃走了。因为抓计划生育的干部要拉我去做结扎手术。我不能做这个手术,我还要生个儿子堵上婆婆的嘴。
来到陌生的地方,我照看三个孩子,黑子给人下苦力。晚上孩子们睡了,我和黑子着急忙慌地造儿子。那时候就一个信念,不生下儿子不回家。
很快我怀孕了,来到黑诊所一查又是个女孩。我咬咬牙说:“打掉吧,我要的是男孩!”女医生冷冷地说:“把裤子脱了,躺手术台上等着。”我就把裤子脱了,躺在手术台上等。那一刻我的心凉嗖嗖的,身上瑟瑟发抖。我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就对医生说:“大夫,能给我随便盖上点啥东西吗?我冷!”大夫头都没抬一下,说大热天的你盖啥呀?再说了也不能盖,感染细菌了谁负责?
大约十分钟后,医生端着一个明晃晃的盘子过来了,里面的手术器械相互碰撞的叮当作响。我紧张的把腿紧紧地缩了起来,医生说:“别紧张,一会就好了。放松,把腿分开,对,就这样!”我就像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糕羊,无能为力地接受着将要发生的真实。接着那些冰冷的器械依次进入我的身体。我能感觉到医生拿着器械的手不停地在我小腹里搅动着,就像用大勺子搅拌锅里的菜……那种疼痛是撕心裂肺的。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指紧紧地抠着手术床沿,指甲劈裂的疼已不算什么。突然我的脑子里出现了和我公公婆婆吵架的场面,我活的如此屈辱都是因为他们。渐渐地我感觉不到疼了,心里升腾起了恨,对他们深入骨髓的恨。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喊出声,汗水已浸透了衣衫。
终于结束了,我疲倦地躺在手术台上,浑身无力,就像在阎王爷面前走了一遭。黑子看着我心疼地说:“让你受苦了!”我别过脸,没有理他,泪水却不知不觉地淌了出来。
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又和黑子折腾着生儿子。又是女儿,躺在手术台上的身体和灵魂已经麻木了。疼痛也不能抹杀我生儿子的信念,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生个儿子。
在做掉四个女孩后医生警告我,再做子宫就要穿孔了。可我已没有回头的路了,我必须再试一次。老天终于挣开眼了,当我第五次做完检查被告知是男孩的时候,坐在医院走廊的坐椅上半天没有说话。呆呆地望着手里看不出啥名堂的黑白底片,脑子是懵的。黑子红着眼圈紧紧地抱着我说:“媳妇,咱有儿子了,你不用再受苦了!”说着他的泪水就流了下来,滴到我的手背上,滚烫炙热。
儿子满月后我们回村了。我主动跑去大队部理直气壮地要求给我做结扎手术。
这个儿子来的不容易啊,我是豁出命地生了他。我尽自己所能,把能给他的都给了。我活着的全部尊严就在他身上,他是我的天,我的命。谁要是敢对他有半点伤害,我是要和他拼命的。
我儿子小的时候,被村里的小孩子给推倒了,腿磕破了皮。我心那个疼啊,气的跑去把那孩子揍了几下还不解气,又跳着脚在他家门口骂了三天。唉,村里人都怕我了,都不让自家孩子陪我儿子玩,说我护犊子。
从此我儿子就是我的伴,我也是他的伴。我在哪儿我儿都跟着,我儿去哪我也一定在后面追着。直到儿子要上县城上学,我便慌了。从小到大,他没有离开我半步。这一走要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我觉得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一样,没着没落的。
可是孩子要上学,没办法。我茶不思饭不想。夜里睡不着,又把去外地打工的黑子叫回来陪我。我怕,我怕我会疯,我觉得我真的会想儿子想疯。黑子搂着我,哄着我,陪着我,就像对待一个孩子。
这样一年后我适应了儿子不在身边的事实,却发现儿子怕生人,由其是女人。家里只要有生人来儿子赶紧躲开,如果是女人儿子就会脸红到脖子根,慌慌张张地躲开。我心更慌了,这可怎么办是好?他将来是要娶媳妇的,怕女人怎么行呢?
我又睡不着了,我失眠的毛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每晚每晚大把大把的吃药,可是没用,一点用也没有。就这样过了两年儿子毕业了,我和黑子商量让儿子去大城市上学,见见世面也许能好点。慢慢地儿子的话多了,见生人也不躲了,见女人脸还是会红可也不躲了。我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村里和儿子同龄的小伙伴都领着女朋友回来了,我心里也急了,也想让儿子领女朋友回来。儿子说:“妈,你要给我买辆车,过年就给你领儿媳回来!”我和黑子一商量,拿出存款给儿子花十万买了一辆车。儿子乐呵呵地开着上班去了。
半个月后,儿子开车把人撞了,黑子就坐在旁边。我听到消息后连夜赶到省城,就想看看我儿怎么样了。儿子没伤着却吓的不轻,脸色发白,双手颤抖,目光呆滞。我就把气撒在了黑子身上,他在儿子身边为啥不帮儿子瞅着点?这么大岁数了只图自己享受,啥事也不管!
黑子被我骂的委屈,说他又不会开车,他说话儿子还训他。我说,你就是个废物,啥都帮不上儿子!
唉,我可怜的儿啊,我心疼得不得了,回家用土方法给他叫了七天魂。把阻挡我儿的小鬼们骂了个遍,叫他们不得安宁。
年初的时候我儿说他有女朋友了,是外省的,还是个独生女。这怎么能行呢?外省的独生女,那不是将来要我儿子入赘她家吗?我辛辛苦苦养的儿,怎么能这样给了别人家!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
儿子说:“妈,我不入赘她家,我们在省城买房子,就在省城安家!”我听了一下子跳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干啥在省城买房子?我家房子盖的这么好,装修的这么漂亮不就是给儿子准备的吗?他干啥又要买房子另外安个家?我怎么办,他不打算要我了吗?我为了生他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难。他就是我的天我的命,我不能让他另外再安个家。不行,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你说,我能让他这么对我吗?他这是不想要我这个妈了!没有他我还活个什么劲?我儿子就是我的天我的命!
是什么让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是真实的故事,一位母亲的真实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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