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七月拥有最夏天的日子,最炙热而浪漫,而我乘着通往八月的班车,裹挟着来自六月的海风。
大学生活最终还是落幕了,我曾拖着行李请它多多指教,就像现在又挥挥手跟它后会有期。
当然,我还得点名一下宿舍阿姨们,她们当然很舍不得我走,并会一起友好地不约而同地向我竖起一根中指,就因为经常半夜让她们开宿舍门,她们恨地我牙痒痒,而我,仍深深感谢她们。
生命是个大圈,周而复始,而大学生活是个小圈。嗯……人生或许就是在不断画圈中,一旦你在哪个圈里扎根了,就注定了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校门口的围墙曾被一辆卡车撞出个大窟窿,后来补上好像也和原来没太大变化。
这种事,就像是个无聊的辛密,这一届离开了,就永远沉在了这一届记忆的湖底,基本没人再会去打捞。
而当有人想让你证明你确实就读于此时,你可以说:别不信,我是看着这个窟窿一块一块砖垒起来的,至于具体是几月几号,我想大概是18年的夏天。
橙黄色小巴这次又准时迟到了一刻钟,直到我离校或者更远的将来或依旧如此。
最终,我还是离开了。
好了,人生告一段落。
02
车子开始颠簸,转而又是一个急弯,我正盯着屏幕入神,一个踉跄,情急之下抓住了边上的椅背,原地又滑行了半步才停住,我长舒一口气。
此时车厢内一阵骚动。
我转身,扶了扶眼镜,视线穿过几个人影,看到了一张貌似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茉莉?
我足足愣了五秒钟,比起从前,她几乎换了一副模样,拿一句俗话形容就是:走在大街上,就算看到也认不出来,却会不自觉被吸引。
而最终让我确定下来的一点是她的右耳蜗下有一颗月牙形的小小胎记。
她身着一袭翠绿色碎花长裙,裙摆略微过膝,微卷的头发随意披散着,脚踩一双翻扣的复古小皮鞋,身材高挑,侧颜精致。
那一瞬间,我脑海里先是空白,旋即又浮起几个气泡。
大概四五岁时候吧,一个明媚的午后,我曾把她扑倒在了待丰收的稻田里,压出了一个人形的小坑,这像是王二在《黄金时代》中与陈清扬敦革命友谊一样,不同的是,我们什么都没敦,纯粹只是革命友谊,小孩子之间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然而这段友谊仅仅维持了两年,就以她家先搬迁到城里而失联。
久而久之,记忆中,月牙印记代替了她的容貌,与她的名字,她的故事划上了等号。
茉莉,茉莉,它的花语是忠贞,清纯,很长一段时间我以此祝福她。
这时,她也看到我正冲她看,转身微笑着看着我。
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明媚祥和,一缕和风拂过她的发梢,也拂起某人心底的涟漪。
03
在车上“认亲”后,熟络了很多,两边都不再拘束,临别前加了微信,约了个日子见面叙叙旧。
我当然说的是客套话,五岁之前的事儿又有什么“旧”好叙的呢,不过这话还偏偏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
好在我家几年前也被拆迁赶入了城里。
后来那几天,我基本就没在意这个事儿了,躺了两天,偶尔看看她朋友圈 ,之后开始着手准备简历,这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感叹前途真是一片迷茫。
嗯?不过西瓜真甜,我顺势又多吃了两块。
大概又是好几天后的傍晚,手机响了,我有点诧异,是茉莉的消息。
地点约在了东极海边的居酒屋。
当我们相遇的时候,夕阳散落了它最后的余晖,我俩一同眺望着天边,晚霞温柔,风也醉人。
我转头,看到尚有温存的晚霞落在她绝美的脸庞,然后我便呆住了。
茉莉在我眼前使劲晃了晃手,说:“嘿,顾尧,你没事儿吧,是不是饿坏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摆摆手说:“你一说还真有点了,我说,海边的夕阳果然还是这么的美,以前我也经常沿海走一段。真是令人怀念,好久没有这么放空地享受这一切了。”
她也笑了,说:“你知道吗,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躲在海边的礁石后面,看着海浪一波接一波,把那些不开心的破事儿一股脑卷进了大海,人就畅快多了。我还能等待着晚霞生灭,数着星星,看月亮。人啊,在人海里呆久了,也会溺水,就像一滴水那样,融入了海,就再也不是那一滴水了,偶尔需放空一下。我啊,总还想保留点自我和一点理想。然而很多时候,挺难的,不是嘛……”
她看起来有点怅然若失。
“我现在突然觉得你和小时候没啥变化嘛,自由浪漫主义倾向还是很重呢,就像那只特立独行的猪,你知道……”我随意说着。
“你说谁是猪呢,我可是很难得和谁一本正经聊天的。”
她胀红了脸,有些嗔怒,不过看起来煞是可爱。
“王小波笔下的一个故事啦,一只不甘接受宿命编排的猪,冲破了所谓的条条框框,最后获得了自由,有时候我也想做这只猪。或许说这就是那个年代缺少的一杆精神旗帜,或许这个年代也是稀缺的。好了好了,咱们进去说吧。”
她若有所思。
04
我看着菜谱,她说她并没有什么忌口,不过我并非十分相信女人说的话。还是让茉莉亲手点了几个。
枝豆|毛豆
エイヒレ|烧烤鳐鱼翅
焼き鸟|串烤
ほっけ|烤花鲫鱼
卵焼き|玉子烧
清酒
我看到她点了清酒,就指了指菜单,向她确认一下。
“对,是我点的,有什么问题吗?”
她居然还反问我。
“女生……好吧,偶尔小酌嘛,对,只是偶尔。”
我嘴巴说着,心里想的是等会儿给自己多倒点,让女孩子喝醉总是说不过去的。
“我酒量不错,并且在考虑等下如何把你从桌子底下拉出来,如果你不配合,可能还真不好办。”她笑盈盈看着我说着。
“你别激我,我几斤几两心里有数的,喝多不得,点到为止,你也少喝点吧。”
我必须奠定基调。
屋内意想不到的安静,还能听见外头海浪的声音。
“毕业后什么打算呢。”她放下手机,右手撑着脸颊,语气平和地说着。
”我也曾以为靠理想能填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