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世客店

人生是场大的际遇,我遇见了我的盖世英雄。

那说书人手执折扇,醒目一拍,听书人皆是立马聚精会神地听着。这接下来要说的故事可谓是风靡一时,在座的不仅是头一遭的,更有已经反复听过数次的人。除了这说书人本身说演评博的本事,这故事本身更是一波三折、引人入胜。

这醒目一拍便是要开始了,只听那说书人道:“众所周知,湘西有会巫术的赶尸人能将尸体运回家乡交给死者亲人。而这个故事,便与赶尸有关。话说,这赶尸人能用巫术将死者短暂复活并用咒语……”

“叔叔,叔叔,不是说赶尸人根本不会什么巫术吗?他们是用竹竿夹住尸体往前走才形成了巫术赶尸的假象!”一小童忽然打断说书人,稚嫩的声音却甚是理直气壮,他身旁的母亲立即低声责骂他不懂礼貌。

那说书人不但没有生气,手中折扇“啪”地一开,在鸦雀无声的大堂内甚是响亮, 笑道:“非也,非也,且听我慢慢道来。这孟君宁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子,三岁熟背诗经;五岁七步成诗;八岁中举人;十岁中进士;十五岁更是以怒斥权臣事件得到陛下赏识。咱们今天要讲的就是孟君宁,而女主人公就是与他亲梅竹马的何家大小姐——何夕何。话说这孟何两家为世家,指的是娃娃亲。咱们暂且以何夕何为第一人称讲述这个故事,我和孟君宁被暴雨......”

说着,这说书人竟细声细气地模仿着女声讲起故事来,台下一众人皆觉身临其境,齐齐倾身以聆。


我和孟君宁被暴雨引发的泥石流困在村中,无奈之下住进了村里的唯一一家客店,名叫四世客店。村子地处山区,木材丰富,山民们喜建木房,这间双层的客店也是不例外的木结构。

村子地处偏僻,游客极少,所以这间客店也略有荒废之态,刚一推门便有潮湿霉气袭来,我忍不住掩住口鼻,除了霉气,空气里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臭气,像是皮肉腐烂的味道。

“君宁,我们还是到村民家去借住几日吧。”我察看了客店内的陈设无奈道。客店光线阴暗,木质桌椅蒙着灰尘,好几张都有摇摇欲坠之势,一看便是年久失修且罕有人至,也不知是否有人在内看守。

君宁白了我一眼,说:“你还敢抱怨,莫不是你任性,我们又岂会被困,岂会至如斯地步?”

我自知理亏,也不说话,忍着洋洋洒洒的灰尘走进客店,边走边问:“有人吗?”

我连续问了两遍,无人应答,正转身想离开,身后却传来低沉的应答声。回身一看却只见一张老旧的柜台,不见人影。

“掌柜的?”我又试着问了一句。

又是一声低沉的应答。

我心里咯噔一下,唤起君宁的名字反而无人应答,再向四周一看,竟已是空无一人。刚才并未听见任何声响,君宁怎会消失不见?

我强迫自己镇定地跑向大门,却只听“咯吱”一声,大门竟自动关了,迎着最后的一线光亮落下些许灰尘。刹那间,门窗紧闭的客店只剩下丝毫缝隙中透出的光线,我的眼睛一时难以适应,只能伸手摸索身侧的桌椅。我顿时有些佩服家府内双目失明的李叔,也不知他是如何练就仅靠听力生活的本事的。

我摸到一张摇摇晃晃的长凳,扶着那张长凳借着仅有的光亮观察情状。我又唤了两声君宁,依旧是悄无声息,此时已经冷汗倒流 。我在黑暗中驻足了片刻,虽然店内毫无动静,但脑子却情不自禁地把从小君宁给我讲的恐怖传说过滤了一遍,黑暗里仿佛顿时冒出了不少鬼怪,有些想哭,悔不当初。

待眼睛适应了昏暗的环境,我重新试着走向客店大门,却发现自己腿不停地打颤。在数次磕碰下,我终于到了大门处,门闩竟是将门从内锁住的。与周围不同,门闩上的灰尘明显被擦过,甚至还带着人手上的余温。

我幡然醒悟,将门闩一抽,双手使劲一推,灰尘一扬,光线立即挤了进来,店内一片敞亮。

君宁果然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我盯着他,虽然愤怒,心里却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你哭了?”他走过来,刀刻般地脸庞迎着阳光,茶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呈现出透亮的金色。

我一抹自己的脸,果真有不知何时出现的泪痕。我横了他一眼,心想真是丢脸,又让君宁抓到把柄了,不知又会被他当成笑料嘲笑多久。

他走到我面前,矮身看着我,鼻尖几乎贴到我脸上,微微上挑的眼睛含着怜惜。我只觉自己的脸似乎烫了起来,泪痕都被蒸发殆尽,脸上紧绷绷的。末了,他那双眼睛里忽然溢出笑意,猛地站了起来,又用我熟悉的语气戏谑道:“何夕何,胆小鬼!”

“孟君宁!”我刚刚小鹿乱撞的一颗心立即就恼了。

他根本不理我,径直向柜台走去:“知道任性的后果了吧?刚才如果不是我,而是别人,你就等着吧。”

我正想反驳,却注意到柜台后站了一个人,也不知是之前便一直在,还是突然出现的。此人身材高大,外披黑色长袍,内着一身青布长衫,躲在席帽后的面容甚是丑陋。他目光低垂,也不主动搭理我们,只是立在柜台后,一动不动。我纳闷他到底是否是掌柜的,竟一脸漠视着好不容易来的生意。

君宁走过去,问道:“掌柜的,住店有房吗?”

我也跟着走到台前,刚想趴在台面上,看看灰尘还是放弃了,腹诽着这人到底是有多不爱干净。

那掌柜也不说话,从柜台下方拿出钥匙和纸质的房号牌,上面写着“骨形销”三个字。

君宁接过钥匙,顿了片刻,不见掌柜有其它动作,我急道:“两间,两间。”边说还边比了个“二”的手势。

君宁瞥了我一眼,一把将我比着“二”的手按住,对掌柜说:“两间。”

我把手抽回来,冲他做了个鬼脸。

掌柜犹豫了一下,又拿了一对钥匙和房号牌,这次房号牌上写着——“瘗玉香”。我这才注意到,钥匙不是从柜台取出的,而是从掌柜的腰包中掏出的。我想踮起脚看得清楚些,他却迅速拢了拢衣袍遮住腰包,只露出半截黑腰带。

君宁将两个房号牌摊在手里查看,不禁蹙了蹙眉。我问他怎么了,他摇头笑了笑,不说话。


之后我和君宁便回了各自的房间,房号就写在门边,两间房都是在二楼,中间隔了一个拐角间。客店虽老旧,但索性空间相当大,一楼有七八个房间,二楼也有四五个。

分开之前,君宁低声叮嘱我:“答应我,夜里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

我看他表情严肃便点了点头,但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他有想吓唬我的嫌疑。从小到大,他吓唬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将包袱狠狠地扔在床榻上,想着一定要报他这个恶作剧的仇。

我打开窗棂,倚在窗框边看了一会儿淅淅沥沥的雨滴,知道多半还得再留几天。接着,我瘫倒在床榻上,微微叹气。今天躲过泥石流,身上未及擦洗,涩涩的,很难受。再看房内破败的景象,便有些怀念在家的日子。

跟爹爹顶了嘴,我一气之下就拉着君宁逃了出来,想着带了足够的盘缠,还带了君宁,理应不会出事。于是,为了躲避爹爹派出的追兵,我就强迫着君宁故意往偏远的地方走。谁知,泥石流却断了出村的路,我和君宁不得不留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想着想着,懊悔便油然而生,但我不能在君宁面前服软,否则又会被他笑话了。感觉自从长辈们提起婚期,他捉弄我便越发不手软,不过自己也太不争气了,每次都生不起来气。

虽说青梅竹马、总角之宴,我和他彼此已是再熟悉不过了,但现在提起婚期,我却总免不了心里一阵别扭。我每次看到他手肘斜支在书桌前处理公文,抑或是他对自己莞尔一笑的样子,心里就有了不曾有过的动心。

听说,向君宁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即使是给他做妾也心甘情愿的女人比比皆是。但自己跟他是指腹为婚,再加上除了爹娘我最亲近的人便是他,心里便有了别人没有的理所当然。但这样的理所当然很不理直气壮,君宁到底喜不喜欢我,我却从未想明白过。

事实上,以我的性格,想不明白的事早就应该抛之脑后了,但偏偏是这件事却是左想右想,根本停不下来。我家与孟家商议婚期,我和爹爹吵了几句便跑了出来。其实,我只是弄不明白我对君宁与君宁对我是否一样。

思来想去,他对我,终究是与我对他不同的吧。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也不知道脑子里胡乱想了些什么。直到听见楼下客店里有了动静,我才从床榻上腾的一下坐起来,趴在门边分辨声音。

听着似乎又来了几位客人,莫非这荒山野岭的,被困的外村人不只我和君宁?霎时间,也顾不得君宁的叮嘱就想一探究竟。

我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出,半趴在二楼的走廊上向下观望,来的是两男两女,皆是年轻人,看着像两对小夫妻,想必也是被泥石流困在了村中无奈之下才找到了这间客店。

以这个角度和距离,我看不清他们到底有否张嘴,也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好奇之下为了凑近些不知不觉地就趴在二楼的围栏上了。突然,一股力量从后将我拉倒在地,口鼻被捂得死死的,窒息感转瞬即至。我脑子一片空白就下意识地挣扎,随后听见君宁故意压低的声音:“是我,别出声。”

我点了点头,他才松手。我刚想开口骂他,他立即又捂住我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再点头他就直接把我押进房间去了。

“我不是让你听见动静别出来吗?”君宁进了房间闩了门却还是将声音放得很低。

“那你出来干嘛来了?”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听我的话。”

我腹诽道,那你还说。

“我不说你就直接跑到楼下去了。”

“你怎么能听见我心里的话?”

他瞥了我一眼,是蔑视的一眼。

君宁告诉我这个客店有问题,我问他有什么不对劲他却说不上来,只说让他再观察观察。我就告诉他说,不就多来了几个外村人吗,你多心了,也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因为,我并没有看见那四个人嘴唇有任何的翕动。他们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听大堂的动静止了,君宁便起身欲走。

我鬼迷心窍般唤了他一声,他驻足问我怎么了。其实当时我也是害怕了,拼命安慰是自己眼神不好想象力太好的缘故。

经过这件事,我总结出人在恐惧和爱欲的夹攻下总是会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我走过去,抱住他,末了又抬头看着他茶色的眸子。他个子较高,看我时有种居高临下之感,我能看见他的眸子在闪烁的油灯下轻颤。

我知道我想问什么,也感觉他知道我想问什么。

但终究是他先开了口,他说:“你还太小了。”

“可是,你只比我大三岁。”我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我嘴里蹦出来的。

“你还太小了,你不懂。”

他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加了三个字——“你不懂”。

我想,我终于,懂了。

翌日,我起得相当早,其实却是一夜未眠。看了看铜镜里自己憔悴的样子,连忙梳妆打扮了一番,我不想君宁看见我这般在乎他的样子。

我和君宁几乎是同时出房门的,我但愿自己像平常一样冲他笑了笑,就径直走至大堂。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虽然及其简陋,但还算干净。君宁就坐在我身侧,像往日一样给我布菜。那四个年轻人比我们起得晚些,待我们早膳快用完时才姗姗来迟。

我们互相介绍了一下,身材偏胖却嗲声嗲气的女子叫夭夭,她的丈夫却身材瘦小,名叫于归;另一个性格直爽的女子叫南乔,丈夫样貌端正,叫休思。

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我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觉得是我和君宁想多了。

他们问我和君宁是否是一对,看他们尴尬的神色,我知道自己脸色应该不好看。倒是君宁若无其事地夹了最后一筷子,就将碗筷一放告辞了。君宁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加上本身的气质相貌,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得夭夭和南乔脸都红了,于归和休思埋头使劲给她们布菜。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着眼前两对小夫妻,突然觉得一切是如此地真实。窗外的小雨还在无休无止地淅沥着,落在屋檐,落在窗棂,落在大地,一切都是我正在经历的人生。

看着君宁颀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处,我忽然明白爱未必是两个人的事,即使只是看着你,即使你说我不懂,即使你不爱我。


雨声很容易让人平静,它有着难以捉摸的规律,时断时续。在家时,我很喜欢趴在书案上透过窗棂看时隐时现的雨滴, 有的是细细的丝状,有的是圆润的水滴状,它们仿佛一个个从天而降的小精灵,翩翩起舞。

每当此时,君宁就会用指关节敲我脑袋:“发什么呆呢?还不快点背,背不完不许吃饭。”

“什么呀,你当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厉害,看一遍就记得啦?不行不行,不能不给饭吃。这样吧,我背一半,剩下一半我午后再背……”

君宁单手持书,跪坐在我左侧,头也不抬地说:“你少讲点废话才是能吃到饭的正道。”

所以,我就是在这样一个魔鬼先生的手里成长起来的。我的教书先生不是别人,正是君宁。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坚强,每天为了能有饭吃完成君宁的变态背书任务。

已经不记得多少次君宁坐在旁边悠然自得地用膳,我在书案前边擦口水边背书,至今还有好几本书上残留着我的口水印。

“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这个字读什么来着?”

“攸,君子攸宁”

“君子攸宁。”

一整天几乎无所事事,也没有诡异的事情发生。穿青布衫的掌柜只是在送膳的时候出现,君宁也没有露面,倒是两对小夫妻聚在大堂聊得颇欢。看我走近,他们立即压低声音,估摸着应该是在讨论我和君宁,不过我也并不在意,点头示意一下便回房去了。

犹豫之后,我还是决定去找君宁。

进门的时候,他正站在窗边看向窗外,半束的长发在窗口的微风下浮动,他转身看着我,勾起的嘴角泛出浅笑。我立在门边,与他之间有着五步的距离,却觉得远得难以接近。

我们默契地停顿了一秒,这一秒仿佛是上天硬生生地塞进我们之间的,让我好好地看看他。

“看什么呢?”我和他并肩站在窗边,问他。

“看你喜欢看的雨。”他半蹲下来,试着从我的角度看雨。

我伸手接住下落的雨滴:“人们素来赏雪,却很少赏雨。但雪却没有雨的自由,你看。”我双手捧着雨滴轻晃,末了又将它们抛了出去,隐没在数以万计的雨水中,“它们走了,向着它们想要的光亮走了。”

“君宁。”

“嗯?”

“我们解除婚约吧。”

他站起身面对着我,轻缓的鼻息就在我头顶,问:“为什么?”

“爱只是一个人的事,不应该……”

“不应该怎样?”他打断我,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愠怒。

“不应该束缚,应该放手。”我鼓起勇气说道。

“应该放手?”

他将我一把推撞在墙上,怒气从茶色的眸子里倾巢而出,盯住我的眼睛,他双手用力地握着我的肩膀,青筋突起,修长的指节逐渐泛白。

“你放手。”我双肩被他捏得生疼。

他质问道:“什么叫放手?为什么要放手?”

“君宁,你弄疼我了。”我从未见过他这般发怒的样子。

他愣了一瞬才松手,低声说:“对不起。”

“君宁,你到底怎么了?”我想要抬手去触摸他的脸,但还是忍住了。

“夕何,我真希望你能懂。”

他的嘴唇轻轻附上我的额角,柔软而温暖。


我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走回房间的,良久之后,淡淡的温柔依旧在我额角浮动。

记忆里,我曾跳起来咬过他的嘴唇,还破皮见血了。有好长段时间,我都害怕他咬回来,不过他当然没有。我当时年幼,还不懂其中的含义。

但现在却是一清二楚。

夜幕降下来不久,我便听见了敲门声,开门一看是君宁就连忙让他进屋。一进门君宁就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冲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将我带到走廊边,指给我看大堂的情形。

只见白日里的两对夫妻并排站立着,但那不能简单地被称为站立,他们的站立没有重心可言,他们像提线木偶一般被提立着。微胖的夭夭手臂郎当着,手肘已经变了形,森森白骨戳破皮肉露在外面;于归的脖子扭曲着,以常人无法完成的角度看向我所在的方向;南乔的一只腿已经只剩一半了,残留的大腿悬在空中;休思的后背向内凹陷着,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姿势挺立着。

身穿青布衫、脚蹬草鞋的掌柜正从腰包里掏出纸符,一一贴在他们的脑门上,嘴唇翕动,紧接着四人都用自己残破的身躯跟着他前行。

看到这一切的我已经丧失了反应的能力,我看看大堂的异动,又看看君宁。

这是梦,一个噩梦。

“看着我,夕何,听我说,我要让你逃出去,今晚是最后的机会。”君宁双手捧住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

“君宁,你别吓我,我真的害怕。”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别怕,有我在,我一定会把你送出去。”他抱住我,将我的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胸口,这么近,我却听不见他的心跳,“从第一日我们被困开始我就察觉到这家客店有异常,但已经太晚了。”

“君宁,我们会死吗?”

“不会,你不会死。等会儿,我说跑就跑,不要回头,永远不要回头。”他又一次吻我的额角,冰冷而温柔。

“你呢?我们一起跑。”我的声音颤抖得连自己都几乎分辨不了吐出的字。

“我得先把你这个累赘送出去,我才能逃得掉。”他的声音很冷静,却像是远处飘来的。

“君宁。”

我踮起脚,狠狠地咬他冰冷却温柔的嘴唇。这一次,再也没有温热的血,他愣愣地看着我,猛地回应我。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嫁给你了,我懂了。


君宁一把将我推了出去,他声嘶力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跑,别回头。”

我跌倒在楼梯上,全然顾不得疼痛便爬起来狂奔,只觉温热的血液顺着脖颈流入衣襟。四周的景象已经开始变了,那些摇摇欲坠的桌椅从木头变成了白纸,桌上的食物变成了白纸,一切都在急速的变化中,木质的墙壁上满满当当贴着白纸,写着“四世客店”的牌匾如今写着“死尸客店”。

这根本不是客店,而是存放尸体的地方,是赶尸人和尸体停留的地方。

醒目拍案,说书人休。

世有赶尸人,送流离之亡人回乡。

听书人皆是意犹未尽,想知道故事的结局。

说书人却说,一个故事最好的结局是没有结局。

这,只是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

听众散场,我拢了拢衣袍以遮住脸上的疤痕。

我的君宁,你还好吗?

当日,我醒来时已经回家了,爹爹告诉我是赶尸人在泥石流下发现我们的。发现时,你紧紧地抱着我,将我护在你怀里。

赶尸人将你的尸体送了回来。

第一日我们被困在黑暗里根本不是你的恶作剧,对吗?你只是担心我害怕才让我以为是你的恶作剧。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早已离开人世同时又开始计划着送我回到人世的?

我的君宁,君子攸宁。

人生是一场大的际遇,我遇见了我的盖世英雄。


“这个字读什么来着?”

“攸,君子攸宁”

“君子攸宁。”

今夕何夕,君子攸宁。


爹爹告诉我,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我晕厥在乱石下做的一场梦。

真的是一场梦吗?

挂在门前的一对钥匙和房号牌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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