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三伏天气,太阳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夹带着一股热浪,出门真是遭罪,家家户户都躲在屋里避暑,就连平时热闹非凡的北桥大河也安静许多,这时河里的水温太高,那河面上呼呼冒着热气,就像烧的开水滚烫滚烫的,到里面真就成开水烫人了。
倒是门前的梧桐树成了遮阴的好去处,枝繁叶茂就像是一个绿伞一样,把灼热的阳光都给挡了下来,我家的小黑狗就躺在那里,用舌头添着自己的尾巴搔痒,不知什么时候邻家的小黄猫也溜了进来,对小黑狗来说,这就像是入侵它的领地一样,对着那小黄猫叫个不停,那小猫闻声而逃,闪现爬上树钻到树杈里了,探出两个葡萄般的眼睛,轻轻叫唤一声似乎在宣誓自己的胜利。
一阵微风吹来,里面夹杂着一股饭香味,父亲用新麦打下的面粉做了一锅凉捞面条,那喷香的番茄鸡蛋卤汁远远就能闻到香味,上面撒上一点黄瓜丝,就是炎炎夏季的吃饭标配。看着父亲走来我忙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去接父亲给我端来的那一大搪瓷碗捞面条,那灿黄的鸡蛋把面都盖住了,还没吃口水就先出来了。
这时邻里街坊陆续都端着碗坐了过来,这棵梧桐树成了大家的聚集地,在这里谈天谈地话家常,条件很简陋没有那么多坐的位置,有的顺手提个凳子过来了,有的索性就近取个砖块来坐,在这里有时候还能蹭到邻家的水煮毛豆和酥脆油条,都是最新鲜的食材刚刚做出来的,那种味道回味无穷。
正当大家聊得兴起时,上面的梧桐树花落了下来,正好有一个落入邻家五叔的碗中,他没注意一筷子夹进了嘴里,还砸吧嘴咀嚼了一下,那种苦涩的味道真上头,他赶紧吐了出来,这时再看大家已笑作一团,其实上面的梧桐树花落了好几拨了,还能闻到那种奇异的味道,落下来的梧桐树花都被扫进了树坑里,现在已经变干,水分和营养全融入了泥土里,这就像龚自珍诗词里的描述“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吃过饭后,大家都没离开,都还在原地坐着聊天,我也没闲着,开始收集梧桐树花,将花的萼片取下,只留下那个出花的圆锥形蓇葖果,用绳子将它们串在一起,戴在脖子上就像是项链一样,有多余的还能做个手链。
我把落下的梧桐树花都拾了起来,地面上瞬间干净许多,我开始专心制作自己的手工艺品,被取下的梧桐树花不知何时招来一些蚂蚁,趴在我的腿肚子上狠狠蛰了一下,就像是打了一针微型麻药一样,有些疼痛,我赶紧站起身来,去跑向父亲那里诉说委屈,他揉了揉我被蛰的地方,笑着我说哪里咬了,一点印儿都没有,我就这样靠在父亲怀里,从他的蒲扇里感受夏日的凉爽,听着长辈们的聊天,那都是很遥远的故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铜锣声,一下子把我从睡梦中拉了回来,周围声音瞬间提高了几个分贝,我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见前方停了个骡子车,上面摆满了绿油油的大西瓜,原来是骡官来卖瓜了,邻里街坊都是这样叫他的,每年这时候他都会过来,今年也是如约而至,看着那绿皮又大又圆的西瓜,这可是炎炎夏日最解渴降温的宝贝,没带现钱的都回家取了,还可以用粮食换,聊天的也不聊了,都各自回家取钱备粮赶紧换这时令水果,就怕晚了就没了。
我父亲也从瓮里面舀出半布袋粮食,换了整整一袋子西瓜,看着骡官忙着码称,汗水把背心都浸湿了,父亲就从井里打来一桶凉井水,让骡官洗把脸歇会儿再称,这可不敢把人给热中暑了,骡官提起一瓢水就咕咚咕咚喝起来,毛巾擦擦汗就接着去忙了,不知何时,水桶里面放了三个大西瓜,被泡的翠绿翠绿的。
不到一个小时,骡官的西瓜就快要售罄了,骡子车上面专门留了八个,加上水桶里的四个,总共就剩下十二个,骡官这些都没拉走,水桶里面的四个分给大家伙吃了,车子上的八个都送给了村里的无保户老人,看着老人们吃着西瓜开心的笑了,骡官的脸上也露出幸福的笑容,梧桐树下送西瓜,凉爽了整个夏季。
骡官在梧桐树下坐了会儿,就起身准备回去了,天气炎热他始终放心不下家里的老母亲,就想着卖完瓜能赶紧回去,看着他忧心忡忡的神情,邻里街坊就不再拦他做客,赶紧帮忙着收拾一下,把兑的粮食往车子里面挪了挪,用麻绳前后捆扎了一下,晃了晃很是牢固。
一切收拾妥当,骡官向我们挥手道别,只见他拽着缰绳,对着骡子大喊一声,那骡子闻声而动,抬起长蹄向前跑起来,骡子车上的铜锣被颠的咣当直响,奏起夏季最热闹的音乐,骡官也跟着哼唱起来,唱着很有腔调的乡间民谣,骡子车渐行渐远,等着明年再来相见。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梧桐树上,已没有早先那么炎热,小黄猫在树上打盹,小黑狗在梧桐树下蹦来蹦去,梧桐树花偶尔落下,传递着梧桐树的音信,到达地面是为了第二年更好地长在树上,循环往复生生不息,陪伴着我度过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并在脑海深处一直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