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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青蛙
童年的政府宿舍大院里,最热闹的时候基本上就是下午放学后的那段时间。大大小小的孩子就在宽敞大院里、门前那夯实泥土地上追逐戏耍,父母们则忙着做饭、砍柴、挑水和饲养鸡鸭家禽等等的家务活。大院里总是混杂着一片孩童欢乐的叫闹声和父母们此起彼落的吆喝声或者责骂声。
宿舍楼是“一”字延伸得很长的两层楼房,整齐间隔开一个个大小一样的房间。有的把两间之间在里面留了一个门,方便一家四五口人的家庭作为套间居住。每家每户只要一打开自家的“大门“——其实也就是一道并不厚的木板门,就置身于院子里和公众眼里了。邻里之间既紧密又公开,谁家有个风吹草动和大点的声音,都能很容易被隔壁的邻居知道。
那时候还没有电视电脑这样把人关在家里的奇妙电子物件,所以对于孩子们来说家里主要是休息和吃饭的地方,其余的时间要么在学校,要么就在院子里或者野外里。
在宿舍区大院的后墙外面,是一大片平整广阔的稻田,远处是村庄和连绵起伏、高低不一的山峰。一条不急不缓的河流穿行在稻田中间。每当稻田里的禾苗争先恐后地拔长起来,那养眼的翠绿铺满了一片土地,蛙声也总是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不知道是谁最初想出来和实施的点子,一些大哥哥晚饭后就拿着自制的短小”钓杆“跑到稻田里钓青蛙。钩子是货真价实的钓鱼钩,至于诱饵,就是到处菜地里随处可取的蚯蚓。
起初他们也许只是好玩,但是后来发现青蛙还挺好钓的,于是就成了那些男孩们晚饭后的娱乐节目之一。再后来,当所有的孩子都觉得这个活动很有趣并且都去效仿的时候,这个活动就顺势成为了我们大院里所有孩子都参与的一个轰轰烈烈的集体节目。
有一段时间,每当放学,所有的孩子都是匆匆忙忙地吃上几口晚饭,把碗一搁,就携上装备呼啦啦地奔向田间地头。装备其实很简陋:一根大拇指粗的或者稍大些的木棍/竹棍(必须选择一些比较坚韧不易断的树枝/竹子),一头系紧钓鱼用的坚韧丝线;丝线上再系紧钓鱼用的小钩;另外再用一根小竹棍(可以手握)之类的简易短棒和塑料袋做成一个袋兜(用来装起钓上来的青蛙)。
一大群小孩到了田野之间,就分散开来,各自“占领”一片领地,然后开始屏声静气的专注在自己的“钓”上。
记得那时候我是特别害怕爬行动物的,从毛毛虫,到蚯蚓,再到蛇等等,看上一眼我都好久驱散不了自己心里的阴影。钓青蛙的乐趣让我在克服对蚯蚓的恐惧上面跨出了一大步,但是我还是不敢去接触和正视这个哪怕可以让我尽享钓青蛙乐趣的“诱饵”。于是我每天就只揪着弟弟同行,由他去挖好蚯蚓,到了田间也由他负责穿上“诱饵”和换“诱饵”,我只负责手持“钓杆”。钓到了的青蛙我也不敢去用手抓,只是迅速地把它们甩进袋兜里,却从来没有去“亲密”接触过它们。
那时候的青蛙个头并不大,主要是三种,一种是普通的、看起来皮肤光滑且长得圆胖、皮肤以绿色为主的青蛙,我们以这种为唯一目标,也认为这种是最天然美味而可供食用的;一种是长得长瘦、肤色显浅褐色的,这种据说没有肉,味道不好,所以我们从来不要这种青蛙,而田里也很少这种青蛙;还有一种就是典型的“癞蛤蟆”,又丑又瘆人,我们也是绝对不要的,还好这一种也比较少在稻田里发现。
每当夜幕降临,我们已经纷纷满载而归。此时的大院里就会呈现一派热闹非凡的喧闹。每家的孩子把钓到的青蛙带回到家里,就交给了妈妈们,由妈妈们来义务接棒后续的烹饪工作。
为了满足孩子们的愿望,在还没有大鱼大肉的日子里给孩子们开荤解馋,辛劳了一天的妈妈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埋头在各家的厨房间里。有时候也会唤上老大们帮忙着把青蛙宰杀洗净,接着就忙碌地开始各家不同的“菜谱”烹饪。有的直接就和大米一起熬成了青蛙粥;有的熬成了一锅鲜美的青蛙汤;有的直接就把蛙肉来了个红烧......
我们在等待美味大餐的空档里,就在大院里闹哄哄地满院子你追我赶、欢乐闹腾。当一阵又一阵的肉香味不断飘出房屋,满院子的小孩们都禁不住垂涎欲滴地翘首以待。
妈妈们扯着嗓子呵斥猴急的孩子们,把可折叠的小方桌搬到门外空地上支起,一家接一家的青蛙盛宴头尾相连排开了一条长长的“食廊”。孩子们蜂拥而上,仿佛在现在的餐馆里享用“自助餐”一样经过每一家的桌子,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那一道。妈妈们看着兴奋而争先恐后的孩子们,有的笑骂着,有的笑眯眯地摇着头,疲累的面容在那一刻仿佛也被这样的开心而浸染了,一个个也都露出了温柔而溺爱的眼神。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小段时间,那是大院孩子们平淡生活里难得的大聚会,家家户户之间的距离被孩子们的嘴牵扯在一起,共享的欢欣让大家的心情愉悦而靠近。
简单而美好的岁月,是没有任何污染的纯净,在那个物质并不宽裕的年代,这样的“盛会”是孩子们极为满足的幸福,也是淡淡的生活的温馨。
不记得为什么后来再也没有了这个丰盛的活动。也许是妈妈们烦腻了、太累了;也许是我们在钓青蛙的时候不小心损坏了禾苗而被农民伯伯们“告状”了;又或许是我们尝鲜之后味蕾就”世故“了,这个活动悄悄地告终,从此就只是存留在了我们那一个时期、那一群孩子的记忆里面,再也没有举办过类似的“美食”大会。
我特别记得这个盛会,原因之一是这个新奇好玩的钓青蛙活动曾经带给了我们一种收获的快乐和味蕾的体验(尽管其实我是不敢直接吃青蛙肉的,我只是喝汤或者吃有着青蛙肉鲜味的粥),在那集体的共同行为里,我们有着一种满足的骄傲和成就感。
而另外一个难忘的原因,是一次滑稽又无法忘记的“恐怖”经历。
记得有一次,我和弟弟就在小河边的稻田里寻找青蛙。渐渐地我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我从一道简陋的小桥上跨过了小河,到了另一边的稻田里。
青蛙的鸣唱声此起彼伏、时有时无,我在田埂上慢慢移动,眼睛在茁壮紧密的禾苗里逡巡着判断、寻找青蛙的踪迹。
我听到了一两声的青蛙鸣叫,于是走过去把钓杆放到了长得正茂盛、已经开始抽穗的稻田里。我看不到禾苗下面的土地,一丛丛的禾苗青翠而茂密,在微风里轻轻地摇摆,远近相连的稻田就像泛起了一道道绿色的波浪般连绵起伏。
很快地我感觉到钓杆往下一沉,我心里一喜,握紧钓杆,准备拉起。我用着往常的力量往上提的时候,感觉钓杆还在往下沉,我心里开始纳闷怎么这只青蛙力道咋这么大,难道被禾苗绊住了钓杆?于是我开始加大力量,连扯了两三下之后,看到稻田里的禾苗在动,我的拉扯也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心里一边闪着纳闷,一边手还在使劲。即将到手的青蛙可不能让它跑了,没准是一只肥硕的“猎物”。
我心里掠过一丝激动,开始认定自己即将到手的是一道丰硕的“成果”。然后......当我用力把丝线收短一些,钓杆的位置开始接近禾苗的顶端、即将露出禾苗覆盖的范围......我尽管近视,也还是看清楚了那只蛇头和它那条细长的身子。
我在下意识地扔掉钓杆的同时,发出了惊恐至极的尖叫声,然后本能地转身就跑。我慌不择路地在田埂上飞奔,来不及思考任何东西,只有发软的两条腿让我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
当我听到弟弟的呼唤声,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才发现我的腿不但软绵绵的,还不停地在抖动着。我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弟弟的询问。
好不容易跟弟弟说清楚,弟弟转身找路去我所指的稻田处寻找钓杆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竟然不知道怎么一跃而“飞”过了稻田间的小河——那道我们那双小腿本来根本不可能跨越的“鸿沟”。逃命的本能,居然可以超越极限!我目瞪口呆看着那道小河,而弟弟也在对面好奇而纳闷地问我——你怎么跳过了这道河的......
由于这个经历太过恐怖而奇特,所以我从来不曾忘记。这也算是人生中奇葩无比的体验吧:钓——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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