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清明下了雨,很应景,院子里的腊梅和栀子都抽出了嫩芽,饱蘸了春日的生气,嫩汪汪的能掐出水。
人们开始忙碌,在祭扫工作的准备上下功夫。幼时我曾跟着外婆学折金元宝,金灿灿的小玩意儿一个下午可以摞满一个红纸袋,红纸袋上用小楷工整的写着先祖的姓名,将袋子封了口再看一眼被金箔纸染得黄澄澄的双手,那就是对清明最初的印象。
十岁的时候回老家扫墓,碑址所在的地方有两棵大树,前面是一条敞亮开阔的河,两岸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大人们在碑前摆上碗筷和四盘菜,红烧鱼、红烧肉、煎鸡蛋和煎豆腐,后辈们在燃烧的火光里陆续磕完头,一时间半空漂浮的都是未燃烬的箔纸。正午的日光明晃晃地照在人头顶,把人的困倦都拿出来反复烘晒,我在一旁自顾自地看着那堆渐渐平息的火苗时产生了疑问,我问父亲,这些纸钱到底有什么用呢?在我看来,它们只是从纸张变成了灰烬,除了让我面颊发烫、眼睛酸胀以外没有任何意义。那时候父亲告诉我,这些纸钱送去了冥间,给了已逝的人。我相信了。
时至今日,再逢清明,我看着四周一如往昔的景致,回想清明最初的典故源于那战国时期的介子推,一腔忠胆为君王,不求高官厚禄只求无愧于心,愿以身死换得君主勤政清明。方知清明不仅缅怀先祖,后人更要怀古以自省,将碑前的枯枝残叶扫净,将内心的纷繁杂念也徐徐拂去。
长辈们用火柴将准备好的东西点燃,在明亮的火光里我再次问父亲,已逝的人真的能收到这些纸钞和饭菜吗?我看着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团聚的人们,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被时间的刀磨去了棱角,染上了风霜的痕迹。我甚至料想几十年后的今日,我能带着自己的子女来到这块土地上完成这一项又一项的仪式吗?我突然很惶恐,不敢去想象这样的传统可能断在我这里。“谁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真正送到人们料想的地方呢,冥间存在不存在到底也没有人能说出个究竟来,但这些实在的东西却是人们的一种寄托啊”。
火光慢慢消逝了,我从父亲的话里回过神来,我知道那些离开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连同那些和蒸糕一样热乎的回忆一起永远不可能重现了,只是活着的人还有思念,还有心愿,在飞逝的时间里记住一些人怎么想都是一件值得的事。
青草明年春,离亭燕不等,只消烈酒醉的深。愿当我们年纪渐长时,在年复一年的明媚春日里,能指着面前一坯黄土告诉子孙,他们的祖父祖母叫什么名字,他们是个怎样的人。
作者系无锡太湖学院大学生记者团李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