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已经发生了,列车却仍继续下行,速度超快,因为驾驶员这会儿很疲惫,并没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二号车厢里唯一的那名乘客倒率先发现了端倪。这人原本坐在窗边,带着耳机,一边听重金属音乐,一边思考生活中的几件小事。突然,他看见有大量的深色斑点从天而降,摔击在面前那扇车窗的玻璃上;另外还有一小节条状物卡在玻璃下沿的夹缝里。他开始以为是蝗虫。
几秒钟后,乘客伸手过去,把那玩意拿过来细看。——那哪是可爱的蝗虫,分明是一根人类的断指!惊惧之下,他的手猛地一抖,就把这根断指抖进了座椅下面的阴影里。
“乘务员!……卧槽!乘务员,快过来!”
他拽掉耳机,离开座位,杵在过道上大喊大叫。有人回应了,但乘务员过了好一会儿才漫步过来。是个男的,嘴里面鼓鼓囊囊,大概上一秒钟在吃午饭。乘客看着他,他回视,用模糊的声音说:“你好?”
“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车窗上面……”乘客胳膊笔直地指点玻璃上的点点血迹。
“什么?……您是觉得窗户太埋汰了吗?”
乘客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傻逼。实际对方的心情也是一样。这两个人又互相看了一会儿,都不出声。乘客只好进一步诱导:
“这是血吧?”
“血?”
“另外还有根手指。”
“手指?”
乘务员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训练有素,在听到乘客这么说以后,立即摆出了一副重视的姿态。他凑到窗边检查情况,看了会儿窗外迅速移动的景物。
“不好意思,我不明白您的需要。”他回头。
“我说,这窗户上沾着血花儿呢!我哪有什么需要!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们列车的车窗上不知为啥粘上血了!”
“可是……您说这些污点是血?人类的血?”
乘客点头。“恐怕的确是人类的,因为刚刚……”
“但在我看,”乘务员打断他,“这些明明是鸟屎啊!”
乘客震惊。
“鸟屎不应该是白色的吗?”
“可也有鸟跟我们人类一样,拉出的便便是褐色的。”
也许世界上的确有存在拉褐色粪便的鸟。但是,乘客可没有闲工夫管什么动物冷知识。他坚持道:“这不是鸟屎,老兄。我跟你说,这是某个人的血。你透漏一下,刚才是不是发生可什么不好的事啦?”
“不好的事?”
“比如说,你们的列车撞到了人……”
乘务员脸色大变。不是变得惊慌,而是变得嘲弄。
“没有那种事。要是有的话,开车的兄弟早就把车停下了。您不会以为铁路上也有肇事逃逸这一说吧?”
“万一是你们开车的兄弟没注意呢?我听说,驾驶员在车厢里是很难注意到卧轨的人的。”
“驾驶员在车厢里,完全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卧轨的人,您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总有例外吧。”
“没有例外。”
“好!……”乘客挑衅似地昂起脑袋,一股男性自古流传的尊严打他的心底缓慢升起,最后浮现到脸上。他说:“那你怎么解释手指?那可确确实实是人类折断的手指哟!我早看清楚了。”
“什么手指?”
“有跟手指从外面飞了进来。”
“在哪?”
“在地上,掉地上了。”
乘务员有些不耐烦了。但他仍然很有礼貌,请乘客帮他指出掉在哪儿了。
“我不知道呀。掉地上了,你好好找找,肯定能找到,就在这一代——”乘客比比划划。
于是,乘务员费力地弯下腰,去巡视地面。第一轮搜寻毫无所获,他起来直了直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照明,又搜索了一遍。
“确实是掉在这一代了呀……要不你再看看那边?也许是滚到那边去了。”乘客嘟囔着。
“断指吗?”
“对。”
乘务员又去费劲巴拉地寻找了半分钟。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在寻找什么。
“没有啊!”
“怪了……”
乘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乘务员再去看向他时,他开始惊慌起来。显然,一场可怕的误会即将从扭曲的异次元脱壳而出。
“是真的,我确实看见一根断指从窗外飞了进来。我还拿起来看了看是啥东西呢。我都被吓到了。”
“不是我不信您。”乘务员说,“按您的意思,我们列车撞了人,还从身上碾了过去,把他弄得稀碎,对吗?”
乘客不回答。乘务员接着说:“您想想,高速行驶的列车确实容易把人碾碎,但也不会碾压得这么细致呀!脂肪是有弹性的,最多也就变成一块、一块的样子,哪能连手指都一根根断掉?你要说飞来一只胳膊或者腿,或许还合理一些。”
“但是……确实有根手指……我也很奇怪呀!怎么不见了呢?”
乘务员叹了口气。“您放心,我们之后会调查的这件事的……我们会提取这些污迹,送到有关部门去分析……要不先给您换个车厢?”
乘客迟疑着,然后点了点头。于是乘务员转身离开,而他收拾自己的东西,走到车厢连界处等着。又过了一会儿,乘务员回来了,把他带去了新的车厢。这节车厢很热闹,跟之前的车厢完全是两个极端。
“请坐这儿。”乘务员指着一个空着的座位。“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不用了,谢谢。”乘客快去说。
乘务员离开。乘客坐在他的新座位上,不安地来回扭动。忽然,他发现旁边的车窗边缘也沾着某种污迹,虽然量不如之前的那么多,但行驶相似。出于谨慎心里,他招呼了一下身边无所事事的女人:。
“你看看,这车窗是不是有点脏了?”
“确实好埋汰。”女人说。
“你知道这点污迹是什么吗?”他问。
“刚才乘务员老过,说是鸟屎。”
他点头。“那你呢?你觉得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干嘛要关心这个啊!”
如此以来,谈话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他重新把耳机带上,听到奥兹.奥斯本开始唱:“疯狂,但那是它行驶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