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期奇葩说的辩题是:父母提出要和老伙伴一起去养老院,我该支持吗?爱奇艺给出的视频标题是“马薇薇说哭13亿观众”。
在我已知和被告知的记忆里,我一直是被“别人”带大的。
我没见过爷爷,奶奶还在世时,她在家打麻将而我被附近一百米外的邻居姥姥照看着,她去世以后,我寄养在“老爸”家,说白了就是保姆。他是师院退休的教授,我在他家里吃、家里住,他还会教我一些知识,那时妈妈几个月才会来看我一次,而我总是在第一时间撵她走,后来每每说起,她眼中的失落一直难以忘怀。
可好景不长,“老爸”的孙子出生了,他们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两个孩子,所以我变成了幼儿园长托。知道什么是长托吗?就是周六周日都不回家的那种,想想也是可怜,从小就寄人篱下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我妈怕对方亏待了我,总会给他们超过规定的钱,拿钱后对方确实也格外对我好,但也是有代价的。依稀记得他家当时上初中的女儿因为嫉妒经常欺负我。无法忍受的我最后在姥姥姥爷来看我的时候,抱住了他们的大腿,而这一抱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姥姥比姥爷大三岁,是太姥爷撮合的,姥爷开始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但拗不过就从了。姥爷年轻时很帅,美中不足的是三十岁头发就全白了,可能是老王家遗传吧,妈妈舅舅们的头发总白的特别快。
姥姥就上过几个月班,剩下的一辈子都在看孩子。刚嫁过来的时候,五姥爷他们还小,长嫂如母,很早她就当上了“母亲”。二老前后共生了七个孩子,前两个夭折了,我妈作为第六个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惋惜。除了小舅家在北京的小弟,其余子女的四个孩子都是二老照看的,但远远不止如此,包括兄弟家的侄子、侄女,甚至楼上邻居的孙女都蒙受过他们的照顾。不过说实在的就是姥姥一个人在忙,姥爷是单位一把手很忙的,又自带领导高冷气质,永远都是大男子主义的甩手掌柜,对孩子不怎么上心的,而我却是个意外。
姥爷在五个孩子里最喜欢我妈,爱屋及乌也对我最好。那时的周末大人们总会买各种各样好吃的回来,二老也吃不了多少,结果全变成了我的独食。因为二老疼我加上我又是当时家里最小的,大人们都惯着我,我就是家里的小公主,所以才会在北京小弟回来时有失落感吧,现在想想那时也是幼稚。
后面的日子里,姥姥因为长年累月的辛劳身体总是不好,吃了许多药看过许多病,在最后的一次检查中查出了肺癌晚期。这种事大家肯定都会瞒着老人,到处找偏方治疗,可那个药很难吃姥姥不配合,她最听姥爷的话,没办法大家把真相告诉了姥爷,后来姥姥听话吃药了,可姥爷却不在了。
还记得那天放学妈妈的朋友来接我,说要去医院,我下意识地以为姥姥怎么样了,毕竟早已有了思想准备,可当她说是姥爷的那一刻我懵住了,什么?!
姥爷腿上有一个包,或许应该叫血管瘤,只要血压高的时候就会鼓起来,他总会让我帮他揉,可那两天因为姥姥的事大家忽略了它,姥爷因为急性脑出血晕倒了。看着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他,我和哥哥哭成泪人,他用力的抱着我,直到被勒痛的那一刻才发现这一切都不是梦。
远在北京的小舅回来后,姥爷永远的闭上了眼。姥爷嫌弃了姥姥一辈子,姥姥照顾了姥爷一辈子,姥爷“享福”了一辈子,姥姥“遭罪”了一辈子,最后却是一向康健的姥爷先走的。我们都说姥爷离不来姥姥,见不得对方受苦,所以选择去那边等她。或许这就是爱情吧,不轻易言语却深入骨髓。
整件事大家都没告诉姥姥,而那时她的病情也愈加严重,妈妈辞掉工作全职照顾她和我,还记得一次因为疏忽暖宝忘记拿来,她的腿被烫伤,心疼的是她竟完全没有知觉。身体的疼痛要靠药物减缓,而在我妈举起针头扎下去的那一刻,我不忍去看,这根本不需要医护知识,她早已经感觉不到了。
几个月后的清晨姥姥也走了,她走的很安详,上一刻我还背着书包和她告别,转个身还没离开家门她就咽气了。
大舅让我拿出电话本挨家打电话通知,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我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哭着说了一句:走了!
走了,陪伴我近十年的二个人都走了,而那时我只有14岁。
至今记得姥爷昏迷的前一天卖了两根香肠,一根是姥姥的,一根是我的。我是家里唯一吃过他做饭的人,我们会一起去买菜、一起去种地、一起气我姥姥,他说过要看着我上高中、上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子,而如今都成了妄想!
他们离开后的许多年里我还住在那间房子里,直到前年搬家,收拾东西才知道原来说姥爷当过人大代表、是全国劳模、在人民大会堂接受过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接见,这一切都是真的,证书、勋章和相片我保管在抽屉里,连同他的印章和手表,我会留一辈子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每每听见朋友说起家中老人总是感慨万千,我都不记得家里有老人的样子了。记得年后和田田视频的时候,她姥姥凑了过来,在知道我呆在家里的时候说教我,年轻人就要多出去走走,不要老闷在家里,如果姥爷他们还在世的话,应该会说同样的话吧。
他们离开的十年里,我一次都没有梦见过他们,一次都没有!
我听过一个说法,当你梦到一个很久没见的人时,就说明你在慢慢遗忘他,而他会出现在你的梦里提醒你不要忘记,我对此深信不疑,我告诉自己,不要梦到他们,因为我怕他们会在梦里怨我忘记了他们。
他们离开后,我终于和父母住在了一起,我一直和我妈说,我能成为这样已经不错了,算不上优秀但至少不是不良少年。而她确实对我格外娇惯,我猜是因为幼时对我疏于管教的亏欠,虽然她不承认。
想想也是,一个大学毕业的人在家呆着啥也不干,不找工作、不考研,天天吵吵着要写书,换作别家家长早就被打死了吧。
其实我选择这条路除了兴趣使然和父母也有很大关系。大一上学期期末我爸脑出血住院差点过去,我在郑州。家里没有人敢告诉我,直到脱离危险临近回家时我才知道,第一次发现生命是那么脆弱,从那时起我便暗下决心我将来要离他们近一点。
所以我回来了!妈妈一面嘴上嫌弃着我在家混吃等死,一面又巴不得我永远呆在她身边。就在我告诉她来深圳的时候,我说:我不可能在通化呆一辈子的,总是要出去走走看看的,结果她回了我一句“你如果确定要飞,当初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不像我妈说的话,可又是真真实实从她嘴里说出的,原来我对她那么重要!我来深圳的每一天打电话她都会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有一天忘了没打,第二天一早微信就发过来,太困了不想回,马上电话就打过来了,明明每天通话也说不了几句,但不打就是不行,这就是我妈。
你昨天之前问我在父母提出要去养老院的时候要不要支持,我会毫无犹豫的说:支持!这是他们的选择,也是我从小的夙愿。我向往自由、不喜约束、不爱负责任,我不知道也不习惯和他们朝夕相处,巴不得有人替我照顾他们,只要给钱就好了,就像我小时候他们对我一样。
而今天再问我,我会说:决不支持!
我妈是典型的中国女人,以前为父母而活,现在为子女而活,她说过姥姥和姥爷离开后我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了。我之所以不会结婚、不会生孩子,很大程度是不想重复她的人生,我做不到她那么无私,可以为了我做任何事。每当如此我既佩服她的伟大,又心疼她的隐忍,我无法想象那样的自己,却总忘不了这样的她。
再过两年她就五十岁了,她总说要不你考个研吧,管它什么艺术不艺术的,贵就贵点吧,趁我和你爸没老还能供起你,反正都要退休了。
或许真的是长大了,以前总未有过的顾虑纷纷接踵而至,我们总说时间太快,自己长大的速度赶不上父母老去的速度。
二十四岁,人生应该迈向新阶段的时刻,我却停滞不前,任性的享受着父母的包容,天天吵吵着要浪迹天涯,孤独终老。有人可能羡慕我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而我更羡慕他们的平静安稳和枯燥乏味,虽然那是我无比嫌弃的。
说了这么多,我就是不要父母去养老院,既然注定后半生我不会为子女而活,那前半生就让我为父母而活吧。虽然你们没有陪我长大,但我想陪你们一起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