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不是中国家长那么关注的成长方向,但从儿子在运动上的成长,我学到了怎样帮助一个弱势的孩子找到自发的努力,这恐怕是教育上最难的环节了。
儿子生下来吸奶就无力。到两岁多托儿所阿姨告诉我给孩子们穿衣服,别的孩子都是自己伸手进袖子,我儿子总是软成一团,要阿姨拉着他的手穿过衣袖。后来整个幼儿园阶段他都经常玩着玩着就躺下去,因为没有力气坐着玩。每每听到妈妈们抱怨自己的孩子多调皮,我那个羡慕啊!
儿子看书很早,不爱动。我当时也不懂,很开心地看着他小小年纪开始看绘本,然后迅速过渡到天文、化学、恐龙相关的百科大全。不能不承认,看着他没进小学读科普书的能力就能赶上高中生,我是有些虚荣了。所以我没有意识到,这个年龄更重要的事情被我们忽略了。
儿子上小学,我们搬到了一个好学区。上学一个月,校长告诉我,儿子有轻微自闭,是Aspergers症,换句话说,他智力发育不错,但是社交非常薄弱,会影响他在社会上的生存。另外这样的孩子还容易有肌肉发育迟缓(我后来才知道那叫肌肉低张)等其他问题。
先说运动,社交我另外再写。我查书了解到运动对轻微自闭的孩子大脑有一定的治愈效果。从此,我拉着他怎么也要每天运动一个小时。所幸美国的运动条件实在很好,不仅是空气好,有大量场地,最重要的是有很多的父母做义工当教练,组织了各种低费用的球队。几乎能满足所有想参与的孩子。
那时儿子小学一年级,我跟儿子说了情况。我解释了为什么运动很重要,为什么我们需要每天至少一个小时的运动。儿子是个很讲逻辑的人,同意了。这个年龄的他,还是每次运动五分钟十分钟,稍微有点发热,就喊累要休息了。我无可奈何了好久,才想出了一个小时多几种运动的办法。
我开始赶着不同的球季,送他去踢足球打篮球玩棒球。我这时真心体会他的社交能弱到什么程度。足球季,大家追着足球跑,他一个人蹲在球场中间观察野花。教练让他去守球门,等球快到了,找不到守门员。教练只好安排另一个孩子在球门附近,球快到了去把儿子从旁边叫回来守门。他完全无法理解大家在做什么。我和他爸爸看他踢球实在无法不生气,只好不再去看他打球了。篮球季,第一场球回来就哭了,第二场球回来就坚持不肯再去。这也无法勉强他,只好放弃足球队篮球队。
但是放弃球队绝对不是放弃运动。我和儿子都同意,既然运动这么重要,我们能找到喜欢的运动当然好,找不到我们就跑步、快走,而且我们要一直找下去。这些年,我们玩遍了所有球队,体育器械店里所有不那么昂贵的运动器材……到了小学毕业的时候,儿子每年参加市里的一千六百米越野赛,学会了游泳,练了好些年的武术,爱上了棒球和篮球。
比爸爸妈妈坚持更了不起的是业余球队的家长教练们。这些教练都不拿报酬,只当是每周陪自己孩子玩,领着整个球队一起训练。儿子小时候打球心不在焉,在公园打着打着就没影了。教练们要顾着他的安全要顾着他不影响别的孩子打球。就这样,教练们也从来没有责骂过他,只是轻轻地提醒他,时不时地把他拉回来接着练。像打棒球,在球场上防守一方如果不专心,还容易被球砸到出危险。教练也是常常要用心良苦地既让他参与,又要尽量安全,只好放他在最远的防守位置。这是我们做父母都一直无法做到的。到他小学毕业时,我们终于去看了一次他的棒球比赛,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打得有板有眼了。我热泪盈眶,深深感激这些业余教练们从来没有嫌儿子不给球队挣分而对他有丝毫不善。
到了初中,学校有了运动队。儿子尝试了篮球、越野、网球、田径。忘不了有一次打篮球,儿子进了一个球,比赛结束我到球队接儿子回家,学校教练冲到我面前大喊:“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他进了个球,那么漂亮的球!”教练比儿子还要激动,连比带划地示范儿子是怎么跳起来怎么投进那个球的。难怪儿子越来越喜欢打球。其实那个球是儿子整个赛季唯一进的球。后来才听说,这个教练是学校的清洁工,但是篮球教得确实不错。想想清洁工都那么善于鼓励他的学生,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实在有些惭愧。
儿子还喜欢越野队。特别喜欢越野队偶尔教练会请客吃次酸奶冰激凌。比赛他总是倒数一二三名。刚开始,回家来有些沮丧,我说别看你倒数,那是因为大部分人压根不敢去参加比赛呢。慢慢地他也就习惯了。后来发现自己体育达标水平竟然在学校是前35%,我们都一起很高兴了一通。
今年儿子进高中了。竟然到了很享受越野跑的程度,每周训练五天,每次都要五公里八公里地跑。不仅每天训练得乐呵呵,时不时还跑得比教练要求还多。虽然速度依旧不行,但也从初中的倒数二三名变成了倒数十多名。我想他也许永远成不了运动健将,拿不到什么名次,但他对运动已经有了深深的热爱,这个热爱能支持他一生健康地发展。他今天的运动水平是我以前无论如何不敢想象的,而且运动能力超过了65%的同学,对他来说是实实在在的超群了。
回味这些年一路走来,对孩子弱势项目的培养,能做到这些就能成功:
1. 找最重要的,然后坚持到底。儿子喜静,我就把重点放在运动上,完全放弃了音乐。抓多了孩子没兴趣的,孩子没有精力的。人做自己兴趣不浓的事情是格外费力的。
2. 坚持培养兴趣。培养兴趣的主要方法就是不停地尝试,总能找到办法。在孩子还没有兴趣之前强调吃苦,只会让孩子学会阳奉阴违。美国的各种兴趣班、球队都强调孩子要有兴趣,如果是父母强送的,教练会更尊重孩子的意愿,送孩子回家。
3. 给孩子宽松环境,让他泡在这个环境中。弱势孩子从项目本身得到的乐趣不多,那就要依赖大人、同伴的尊重,依赖一点冰激凌什么的提提兴趣。如果父母施压,只会适得其反。
4. 真诚地为孩子喝彩。忘记他同龄人的水平,不要想着孩子该是怎样怎样,只要记住他的每点进步,庆祝他的点点滴滴进步就好了。
这些原则无论用在培养孩子阅读、数学还是任何方面,都是能让孩子远远超过自己的。而更重要的是,孩子学会再弱的时候,哪怕是倒数第一,只要坚持都能胜利,今生不会轻易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