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卷毛大约花了三天,终于以各种惨烈的代价达成了目的地的共识。那场面我上一篇偷懒没写,这一篇也自然不会补上。如果真的要我写,我需要先翻翻但丁的《神曲》才可以描绘出那种壮烈。但相比于目的地,在出行方式上我们只花了三分钟就决定了将以火车出行,其主要原因是因为卷毛的身份证丢了,而火车站一般都会附带一个可供开身份证明的派出所。仅此而已。
其实除去我们这种特殊且难以启齿的原因,火车还是占据了学生党主要出行途径。而且这种伟大的风俗保持了至少五十年。在这里我又要提那个我提了无数次的教授的例子,一方面是我的见识实在太少,每次在讲笑话讲奇闻异事等各种需要暖场的场合都需要以这件事情撑场面,导致我的朋友们每人至少听了不下三次,如今没人再愿意和我讲笑话;另一方面是这个事件实在是太过有趣,每次在脑里默想一遍都会情不自禁地做出《山海经》里一叶障目那个人的“嘿然大喜”的表情。
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大学教授,年龄不详,因为每次想问他的时候都会傻笑起来,但那张脸给人的感觉35岁至55岁之间都算说得过去。后来我急中生智,通过他儿子的年龄判断他大约45岁。他是江西人,但第一遍我把他记成了山西人,后来又记成了陕西人,可能潜意识里觉得这张脸更像西北磨练出来的感觉。说到他的身高和体格,我便要怀疑他是吉林人了。一般来说,教授都是身材高大肩膀宽厚,让人有一种肩负起知识的天梯的感觉。他不仅达到这一标准,还超过了很多,给了人一种肩负起知识的地基的感觉。这样的人简直让人怀疑出生便是如此,否则很难判断到底人生的哪一阶段发生突变,长成了这个样子。至少我知道他的大学时代就是这个体格,否则也不会有接下来的火车的故事。
那年教授刚刚大一,因此也不能称为教授,按理要另外想个代词。但为了保证尊重还是称之为教授,不过代价可能是一会儿我就会写出人格分裂。当年教授北上求学,前往沈阳某高校,由于对形势太过于乐观,选择顺着长江坐船到南京,再从南京坐火车到沈阳。
于是只买了到南京的船票,赶到南京买火车票的时候,就傻眼了。那场景,如果找人来表演那气势的话一定要是宋丹丹,扎开马步两只手来回像抹墙一般至少四个来回,才能体现其人山人海的感觉。那教授是学工科的,描述难免差些:“这个广场上都是人!”前两天借助南京老火车站正式停用的新闻,我仔细看了看那个广场,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排队排了一个星期这种说法。当时我可怜的教授便是如此。他与他一起北上的同乡两人,轮流排队休息,白天你排晚上我排,整整排了一周才买到火车票。
买到了火车票,那就赶紧地去赶火车吧!可惜当时的火车票站票严重超额,都站得贴在窗户上了,望过去一排拍大了的饼脸。教授心想,这可不行啊怎么都要上这趟车啊,否则难不成再排上一星期?于是教授对身边身材比例只有他一半的同乡说:“你先上。”
同乡提着箱子,再三努力,终于有半个脚掌站在了火车上。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对于教授身材的最好写照。教授飞起左腿,仔细瞄了瞄,一脚踹在了同乡的屁股上。我听到这里严重怀疑当时火车都因为这一脚颤了一下,可惜教授不记得这些细节了。总之这一脚直接把同乡连人带箱都踹进了车厢,还好听说那天教授还没吃饱,否则很可能从另外一边的窗户踹出个人来。
一车厢的人都惊恐地望着教授,因为都大抵知道一会儿这个人也要上车来,深怕他一个鲤鱼打挺窜进车厢,那基本上就会造成流血事件了。好在教授文质彬彬,也踩了半个脚掌在火车上,然后攀着火车的把手,也不往里挤,就这么挂着。
然后列车员吹着小口哨气急败坏地过来了,他对教授说:“你下来,你下来,不关门这车没法开了!”
教授攀着把手,说:“我不,我明天就开学了赶不上报到了咋整?”
当时列车员就愣了一下,我想八成是没想到这居然是个学生,觉得非常为难。这时候教授灵机一动,说:“不如你也对着我屁股踹一脚,把我踹进车得了。”
列车员很高兴,说好呀!然后气沉丹田开始踹教授。
从这里一个小细节我便估算出了列车员的体重约为120斤至130斤,因为他用了足足五分钟才把教授踹进车厢并关上门。火车开了的代价便是这扇门直到抵达山东省前,都因为教授的摩擦力而再也没有成功开启过。当时就在教授面前半米处有个男人要准备下车,努力了半天,却连门边也没有摸到。教授见他实在辛苦,满怀歉意地说:“要不你跳窗吧?”
可是这个倒霉蛋还没有到达窗边,火车便开了,更倒霉的是,由于他将头转向了窗,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老婆孩子正站在月台上四下里寻找他。一个没忍住便哭了起来。教授见到便更愧疚了,暗暗地想伸脚帮那男人一把,却没想到踹错了人。人群中传来一声闷吭。
之后的细节由于我的哈哈大笑而没有继续讲下去,故事也以教授让我带着作业本赶紧从他的办公室滚蛋而告终。但这也让我回想起90年代时我坐火车的场景。当时我由于先天眼睛问题,每两周要去一次杭州看病,那绿皮火车从宁波到杭州要足足一上午,简直漫长到了人神共愤的境界,也导致我一直以为北京就在杭州上面一点点的地方,不能再远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香港太过湿热的原因,我周围的东北朋友特别喜欢坐火车北上。可惜假期有限,往往上到广西就要回来。有一次我听到了俩东北朋友去广西游玩的故事。
其实一行总共有四个人,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因为可以在旅途中开一桌斗地主了。然后这几个人吃饱了撑着,达成了一个共识,就是谁输了,就要去闻一闻隔壁铺那个男人的鞋子。
我当时正在和他们俩一起细细品味着东北大水饺,差点没恶心地吐出来。悻悻然放下了筷子。那俩东北朋友见状忙猛吃了几口。
最后其中一个女生输了,见到她缓缓地凑下身子的那一刻,那几个男生都快要受不了视觉的冲击,就想找个角落反胃一会儿。整个场面太过血腥,我稍稍想象一下都觉得是猩红色的背景上幽蓝色的人影,能描写出这种场面的书应该都不予出版所以我暂时没有想到什么可以比拟的场景。之后那个女生浑浑噩噩地爬到自己的床铺上,扭头就睡,别人怎么叫她都不理会。
当时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她可能中邪了,而不是她是不是生气了。由此看来中国的科学普及教育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好在打牌打到天快亮了,大家都昏昏噩噩地睡着了,醒来后那奇妙芬芳的鞋子的主人已经下车,大家赶紧去问那女生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女生说:“实在是太臭了,我怕我说话呼出来的气熏到你们。”
据说那女生到了酒店第一件事就是反反复复刷了三次牙。我觉得同为女生,光听这件事情就可以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相比于他们这种惊天动地的传奇故事,我除了睡上铺每次起床都会毫无防备地以头抢天花板之外,一点新奇刺激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俩东北朋友听完后非常不满意,他们尝试勾起我对那肮脏恶臭的火车厕所和难以下咽的火车餐等的回忆来寻找自我安慰,由此可见那顿饺子吃的实在是太憋屈,周围的人都因此提前买单走人了。只可惜那一次火车的目的地是青海西宁,下车后我便对于有个隔间的厕所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好感,更何况那个厕所还带有冲洗的功能,简直是完美。
为了顺应中国国情,不得不提一提火车上的独特成就们。例如小时候在火车上一般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零食——大人们总觉得这是让我们保持镇定的一种方法,而他们则会通过嗑瓜子来打发时间。基本上中国瓜子的两大主要消耗渠道,一个是过年时候的麻将桌上,一个就是火车上——于是我一直觉得艾未未那个瓜子展览的背景贴上绿皮火车的照片会更加完美。而对于长大后的我而言,由于没有一手嗑瓜子的好本领,根本没有底气在火车上面嗑——一定会被人看出来是不经常坐火车的模样。这个时候我一般会惦记着看某本没看完的书,但是由于没看完的书基本上那个时候都不会带在身边,最后结局便是只能望望窗外的风景。最凄惨的一次便是独自一人在意大利坐着半夜的火车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旁边站一个正说着意大利语、身材和教授一般的列车警察,大意是要因为不知什么的原因把我赶下车。反正僵持到终点站我们都彼此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于是这次我防患于未然,在出发前便开始翻找想要读完的书,结果发现每一本都只看了一半,更加沮丧。卷毛看到我面前的一大摊书的时候以为我要拖出去卖,非常热心地介绍了一家价钱合理的废纸场给我。而我由于蹲在书堆里思考了太久,站起来想要打他的时候直接摔在书坑里,把他吓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