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姜苏
“卫民说的。”
“卫民说的?他听谁说的呢?真的假的?”我有点不相信。因为卫民的确是个电影迷,但是他有时候说的消息也不准。
“他说,上午和松松他们一起到医院玩,看见上次来的那辆中吉普了。”
“中吉普?就是上次演电影送片子的那辆中吉普?”我对上次那个送片子的中吉普车印象挺深。
“是的呢,卫民说中吉普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上次来送片子的,不过另外一个人没见过。”
“他看见片子了没有?啥片子呢?”我关心的是,片子到底见了没有,如果光是中吉普,车上没带片子也没用。
“他可能没看见片子,要是看见了,他狗的早就说了。”
等到下午,大人们下班,晚上要演电影的消息才被证实。快快快,赶紧吃饭。三拨两下刚吃了半截,四疙豆已经搬着高腿大凳子在我家门口等我,楼下的楼洞门口,二臭蛋和卫民也已经在一声接一声地喊着我的名,另外还有松松几个人。我下楼一看,今天怎么松松几个人也来等我了?我心里有点高兴。一高兴就一起跑起来。我们一直跑到医院大门口才停下。刚吃了饭,跑得有点肚子疼。刚停下,看见三虎和四狗几个已经在大门口,就问:“中吉普来了没有?”
“没有呢,我们也是刚过来,听说是中吉普下午去城里拉片子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三虎说。
我问三虎:“在哪儿演呀?还是食堂外面?”
三虎马上说:“不知道么,就因为没定下,所以我们才在这儿等着呢,有的说是食堂后面,有的说是汽车房外面。”
四疙豆说:“我说么,你们咋在大门口等着不进医院去呢。”
说着,我们就又开始议论起中吉普来了。中吉普比小吉普大点,但样子还是那样子。方头,稍大点。车兜要长些,车兜全部是帆布蓬,只是颜色和那些小吉普的不一样,是浅灰绿色。我们都知道,这辆中吉普车,不是医院的——我们有时候,常常因为我们医院只有一辆解放大卡车和一辆救护车,感到有点自卑。常常看见那帮好炫耀他们那里,比如二公司有多少多少大卡车的同学,总有点底虚。拉电影片子的中吉普虽然不是医院的,但能经常来医院也是个可以对别人吹吹牛的事。
正说着,卫民眼尖,跳着脚指着南面几百米远的大马路喊:“来了,来了,中吉普,这辆肯定是,就是这辆,看的啊,拐——拐——拐——”,听他小子的口气,好像中吉普会乖乖地听他指挥似的。
二臭蛋和四疙豆还有四狗几个,也都一起使劲望着马路上一辆灰绿色帆布蓬子的中吉普,迫不及待地喊着:“拐——拐——拐呀——,噢——拐了!拐了!”
中吉普终于来了。中吉普一开到医院大门口便慢了下来,见我们一帮子男孩子都挤在大门口夹道欢迎,好像是专门让我们放心似的,先停了下来。然后从车厢里先下来一个大人,是个男的,戴眼镜,看上去差不多二十多岁三十岁,反正比我哥哥和正华他们大。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试探地问:“电影片拉来了?”
“拉来了。”戴眼镜的男人笑着说。四疙豆他们纷纷问:“啥电影呢?”
“《打击侵略者》!”
卫民一激动,嘴里噢——一声,一下把手里的高腿凳舞过了头顶,并朝后面舞过来。我正好在他身后一点,砰一声,他的凳子腿正好砸在我肩膀上。“哎哟,我操,真你妈的可以呢,往他妈的哪儿砸呢?”亏得我反应快,我要是躲得不快,他小子非砸住我脑袋不可。尽管如此,我的肩膀还是被卫民的凳子砸的生疼。
戴眼镜的男人被吓了一跳,赶紧说:“嗨,小心,别砸住人了,看看。”他对我说:“没碰疼吧?”
卫民已经被吓得半死,涨红着脸,不知该说什么。我摸着肩膀,气得够呛,真想再骂卫民几句。不过,我一看有外人在跟前,不知怎么就一下变成了:“你狗的咋舞的凳子呢,有本事拿凳子上树砸喜鹊窝去呀。”一句话,把大家都说的笑了。戴眼镜的男人也笑了。
我们一帮子家伙跟着中吉普小跑着到了医院汽车房外,开始争着摆凳子。我们这次把凳子有意摆得离电影放映机近点的地方,为的是想看着换片子的时候,下一盘片子是不是还需要汽车临时去别的地方拉。过去常有这事。先是演一盘片子,然后需要等很长时间用汽车去其他地方拉回来第二盘片子。有时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我们正坐着等开演,忽然,发生了一件事。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走到我身边,说:“你来我这儿坐吧,过来吧,过来。”我一下子显得很不好意思,不愿意过去,但又不好拒绝。就说:“我的凳子在这儿呢。”
“没事,就放这儿,我那儿有凳子。”说着,戴眼镜男人拉我坐在他的旁边。他坐的地方几乎紧挨着放映机,他还不时地和放电影的师傅说几句话。电影开始了。我显得不自在的要命,局促地一点也看不进去电影。像这种事儿,就是说某个陌生的大人突然单独和你那么近乎的说话,一般我们都局促的要命。我们特别不习惯和大人交流。在他们面前,我们总是显得没有自信,完全和我们一帮子男孩子在一起是两回事。不过,同时,如果某个大人对你特别关心,特别喜欢,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我的意思是,我们一方面特别不愿意和大人交流,但如果有人关心你,你就会特别得意——我们也特别虚荣。戴眼镜男人叫我坐他旁边的时候,我其实早看见了四疙豆和卫民他们投来的好奇甚至有点羡慕的眼神。我不好拒绝戴眼镜男人,但我也有点莫名的得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