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小雪赶紧起身,门开处,一缕寒气笔直的冲撞进来,仿佛有形一般,小雪打了个寒噤。
静默当中,小雪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停跳了。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力道不重,却因为在这样静的夜里突然响起,让人心惊肉跳。
“啊,请进。”小雪的声音颤抖着,方回过神来,已经有人携着一身寒气进了门。
那人进了门,却没有向内走,而是立在当地,拱手深深向小雪一揖。
小雪有点手足无措,也深深地鞠了一个90°的躬,抬起头来,不由一怔。
如此俊朗的一个少年,眉目舒朗,轮廓幽深,一头垂肩微卷的长发,口角含笑,脸型瘦长,正面可以看到一点腮骨,咬肌非常有力,让他的面容冲出一股雄性的力量。
“嗯,嗯,请坐。”小雪见他笑而不语,只好又做了个请他坐下的手势,火塘边有一张方桌,不知是哪一任房主留下的,小雪将陈年的漆磨掉了,非常结实的方桌,榆木的,桌面上还有明显的树结,处理成原色之后,古朴暗雅。
桌面上是小雪布好的茶台,只有几样必要的茶具:两只宋代出土的建盏,按照常人的眼光看,应该是残器,形状并不规范,盏底还有破损,有心人在上面做了浅雕,让这两只不规则的建盏有了特别出挑的味道,尤其是两盏合在一起当做盖碗用,更非一般人能够做出来的选择。
公道、茶则、还有两只杯子。是以现代工艺做的当代建盏,器型更像今天的杯子,而不是撇口的建盏。
那人遂走过来,施施然在方桌前坐下,面对着小雪,专注的眼眸,神色透着温暖。
小雪只看了一眼,便忘了害怕,只顾脸红心跳。
小雪烧好了水,提壶冲茶,茶烟袅袅。
山间寂静,只有不时响起的水声,在静夜里放大之后,缥缈而禅意。
小雪奉茶时,见那少年微微闭目,极陶醉的样子。不过一愣神间,那幽深的眸子便展开了。
笑着接过茶,还向她颔首致意。
小雪刚一低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再抬头,少年已不见踪影,面前的茶席少了一只杯子。
小雪慢慢起身,疑心自己做了一个梦,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去寻那只杯子,而是起身出了门。
月上中天,一片薄薄的云影正掠过清晖的表面。
山间寂静,良久,云影散开,很远很远的山间传来一声狼嚎,小雪赶紧返回屋内,锁上门。
抬头又是一惊,方桌前有人转过身来,手里擎着一只杯子,笑眼弯弯的看着她,不是少年是谁。
“茶?”少年张口,生涩的问。他的声音熨帖而温暖,但仿佛好久都不与人交谈了,张口半天说出来一个字,还有些怯怯的感觉。
“是茶啊。”小雪有些纳闷,茶不是很早就在中国开始饮用了吗?何以有此一问呢?难道是个外星人?不对,外星人,应该没有喝过茶吧。
少年听说是茶,复又坐下了,将杯子重新放到茶席上。
小雪赶紧走回方桌前,再次提壶冲茶。
两个人不说话,空气中却有别样的东西在流动。
每次小雪将茶杯奉上,少年接过,很快饮干喝尽,然后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
小雪虽不是职业的茶师,但养父母爱茶,十几岁时还曾在日本学习过茶道。
少年的陶醉,便是欣赏。于小雪而言,这种欣赏是最好的交流,是一种无声的鼓励,让她今天自己都觉得自己发挥的很好,对今天的茶汤格外满意。
小雪已记不得自己冲了几轮茶,只记得他们喝过了岩茶,黑茶,普洱茶,白茶,黄茶。少年还没有起身的意思,小雪却听着自己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她起身去厨房取了两只红薯,投入火塘边的余烬中。一边继续给客人冲茶,一边等着红薯烤熟。
起身的瞬间,小雪想起了自己心中盘桓很久的疑问。
少年再次将杯子递回来时,小雪开口问:“先生,我能问您两个问题吗?”
少年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您之前可曾见过我?”
点头。
“大约半月之前,山间雪地,是您救我回来的吧?”
点头。
“那您,是神仙?”
摇头。
“是外星人?”
困惑,摇头。
“是精怪?”
摇头。
红薯的甜香飘了过来,少年的眸光转向火塘。
“要等一会儿,不能用太旺的火烤红薯,会烤糊的。”小雪笑着说,又将一杯茶奉上。她注意到少年伸手来接,手臂的影子投在桌子上,也不是鬼。
老村长的老伴儿信佛,初一十五要吃素。每到初一和十五老村长就四处觅食。
他晚上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老陈家。
今天走进老陈的院子,他发现院子不一样了。
那个像老陈一样邋遢的铁皮门原本一推开就会产生变形,发出难听的刺耳的声音。
这一次,还没进院就看到破铁皮门修整了,邦了两块之后变成了一个正道的长方形了,伸手一推,哎呦,合页也校了油,没声儿了还挺滑溜。
原本是一副马上就要房倒屋塌的颓唐院子,四处散落着扫帚斧头破板凳,还常常在院子里撒苞米粒子,邻居家的鸡过来吃,一地鸡屎也不清理,加上冻上的苞米粒子,黄的、白的、褐的,人进到屋里,首先想到的是要跺脚。
如今,工具都规规矩矩的躺在一个小棚子里,大冬天的,院子里的鸡屎也都铲干净了。
除了老村长,也没别人到老陈家吃饭。
进到院子就恶心了,屋里边儿也没比院子好多少,厨房里经年的烟熏火燎,油腻的墙面儿、窗户,碗筷儿也像是多年没洗净,拿到手里黏糊糊的。
桌子,凳子早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所以,以前老村长每次来,老陈就在熟食店里买几样熟食,让人家切好,再带两双方便筷子。买两瓶便宜的粮食酒,说是瓶,其实更像是酒杯,只不过是上面带了个盖子,掀开来两个人慢慢喝。
如今进到屋子,感觉连灯泡都变亮了,颇有几分窗明几净的感觉。
“嗨呀!你这个老陈啊,你这几天蔫不登的咋整的?”
“你说的对,她要是看见我这副邋遢样子,应该也不开心。”
“这话我跟你说了多少年了,也没见你听过。”
老村长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理由,但他也不想深究。老村长盘腿上了炕,对老陈的变化还是挺满意的。不管咋说,心里的疙瘩还在不在都没关系,起码这外面儿上看,现在的老陈站的都立整了,头发理了,胡子刮了,衣裳也洗干净了。
两个人喝酒,用农村的土话来说就是慢慢儿拉,一小口一小口抿,夹粒花生米吃块猪头肉,不怎么说话,也能喝到小半夜。
今儿个的月亮又大又圆,慢慢的就转到了小院儿的前头,斜着的月光照进来,将窗户的影子投在炕前的地上,颇有几分霜冷。
老村长凝视着地上的窗影,心里突然有点慌,他看了老陈一眼,还没开口,有人慌慌张张的进了院子。